很奇怪的是,我在台湾如此思念这个男人,但真到了日本来,我却又戒慎恐惧,深怕触碰到任何一点与Nick有关的元素。特别是在银座那惊鸿一瞥过后,我知道光是他的一个眼神,就能让我重度灼伤。
有一度我甚至想,就这样把耳朵、眼睛、鼻子,所有的感官通通关起来,再也别接触这男人的一丝一毫。如此一来我就不会动摇,不会因他而毁灭。
但或许是刚才那一顿折腾,总觉得有人把那层层缠绕的茧一刀剖裂,把包裹着我的蛹硬是撕开来,将我血淋淋活生生地从里头拉了出来。
我固然满身狼狈、伤痕累累,但我却忽然不再害怕了。Nick在我眼前重新变得清晰、变得真实而平凡。
我想起我们刚认识那段日子,我被他拉着东奔西跑,我常在心底腹诽他的胆大胡为,那时候的我,说是喜欢,无奈的成分还多一些。
我想起他在我面前接杨雨兰电话时,那一声戏谑低沉的「嗯,挺可爱的」,当时流过我心头的,那一点酸中带甜的滋味,我直到现在回想,才能细细品味出来。
我想起他被我带去夜市时,困惑中夹带好奇的眼神。想起试吃巧克力时,刚强的男人不慎流露的脆弱面。想起他舔舐冰淇淋时,那不可思议的「瞬间」。
我想起来了,我是为了什么如此喜欢这个人。
他不是遥不可及的幻影。他就在我面前,在我伸手可及之处。
大概是我发呆太久,即使大方如Nick,也被我看得有些窘迫。「……总之注意身体,你感冒的话,Sui会把我骂死的。」他压了下我的额发。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垂下头,把裹着我的湿毛巾解下,默默把外套穿了上去。
摄影师走过来我们这头,和Nick谈了些话,内容不外乎是讨论取样定版的时间,刚才他们至少拍了上千张这照片,要从中找出可用的部分颇费功夫。
我本来想向Nick他们道个别,就回饭店去的。最近的苏梁令我不安,我实在不放心搁他一个人在饭店里头。
但我还没开口,Nick便转向我,「你接下来有空吗?」
他用我最难抗拒、那种兴致勃勃的语调问我。我实在难以把『我想回饭店照顾苏梁』说出口,只得唯唯诺诺地点下头。
第二八章
他用我最难抗拒、那种兴致勃勃的语调问我。我实在难以把『我想回饭店照顾苏梁』说出口,只得唯唯诺诺地点下头。
「我最近还试做了一批春装,是另一个系列的,只是还没正式推出来,许多地方还在修改当中。但我想给你先看看,说不定会有些新的想法。」
Nick话还没说完,我就知道我无法拒绝了。这么一个浑身散发着成熟荷尔蒙的男人,用这种像孩子一般雀跃的语气说话,简直犯规至极,我不相信世上有Gay能够抗拒这样的诱惑。
「好……好是好,但在哪里?摄影棚吗?」我瞥了眼已在收拾场地的工作人员。
「不,当然不是在这里。我本来在表参道的工作室作业,但最近那里刚开幕,人来人往的,吵得我无法专心工作,我就把他们移到我住的地方。」
我的脑袋安静了一秒钟,「住的地方?是指……」
Nick对着我微笑起来。
「嗯,我在日本的住处,品川的家。」他说。
*
「品川的公寓」,我先前不知道多少次从苏梁、杨雨兰,或是Nick本人口里听见这个词。就我所知,这地方不单是Nick设计之路受挫,回母亲学设计的国度游历散心时的住所,更是苏梁单枪匹马从中国内陆来到这个繁华城市时,头一个停泊的港湾。
我生命中占最大分量两个男人,就在这幢公寓里相遇。
据苏梁自己的说法,他是因为付不起东京高昂的房租,经由设计界的前辈引荐,才勉为其难成为Nick的室友。他们同居的日子,现在算起来大约是两年,而苏梁离开日本,则是在距今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