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慈不知道叶寒江对他妈妈说了什么,总之退学的事情没有再被任何人提起。
而他和李益之间,经历了昨天的流血事件之后,似乎也有了些不同。最为明显的是,李益几乎把他当成了透明人,再不找他麻烦,再不寻衅滋事。下了课,李益一秒钟也不会在座位上多呆,常常是宋慈刚从课本里抬起头,李益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宋慈放下笔,擦掉手心里沁出的一层薄汗,不禁反思:或许,他真的过于针对李益了。从帮凶到元凶,他已经不止一次的伤了李益。
其实,他和李益并不一定非要斗个你死我活,他们是可以和平共处的。只要各自都不要触碰对方的底线,那么一切都不会有问题。
想到此处,宋慈望向窗外。
明媚的日光肆意的铺散开,比日光更明媚的是校园里遍布的青春笑脸。
什么时候,他也可以这样肆无忌惮的笑呢?
宋慈尝试着扯动僵硬的嘴角,想要挤出一个可以用“开心”两个字来形容的笑来,却觉得此刻自己的脸上一定写满了愚蠢。
叶寒江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你笑起来真好看……你要经常笑。”
还没完成的笑容瞬间从宋慈脸上消失,恢复成平素的冷淡表情,“谢谢你,帮我说服你妈妈。”
叶寒江无所谓的笑笑,说:“这件事因我而起,自然要我去摆平,你用不着谢我。”
他从身后拿出一本崭新的《牛津英汉双解词典》递给宋慈,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买了一本新的词典赔给你,是商务印书馆出版的,比较权威一点。”
宋慈看了一眼,却没有接:“你帮我解决了被退学的事情,我们两个已经扯平了,你不欠我什么,这本词典你还是自己拿回去用吧。”
叶寒江却固执的把词典又往宋慈面前递了递,“在所有的科目里,我最讨厌的就是英语了,看到那些弯弯曲曲的字母我头都大了,这本词典放在我那里也就是个摆设。你那么爱学习,还是放在你这儿物尽其用吧。你如果觉得有负担的话,就当是我借给你的好了,等你不用了再还给我。”
见宋慈还是不肯伸手接,叶寒江干脆直接把词典放在了他的课桌上,然后转身走了,再不给他推辞的机会。
宋慈没有办法,只得随手把词典摞在了面前的书堆上。
在上课铃声即把落下的前一秒,李益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注意到宋慈面前的英汉词典,许久不曾同他说话的李益凉凉开口:“新买的?花不少钱吧?”
宋慈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半晌才意识到李益指的是面前的词典,便随口说道:“别人借给我的。”
“不会是叶寒江吧?我昨天和他一起去新华书店买了一本词典,跟你桌上的这本一模一样。不会这么巧吧?”
“就是他借给我的,怎么了?”宋慈语气里有些不耐。
李益嘲弄一笑,说:“其实叶寒江这人挺不错的,不仅人长的帅家里又有钱,追他的人海了去了。你要是攀上了他这个高枝儿,这辈子算是吃穿不愁了。”
“李益,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盼着你赶紧找着下家,然后带着你妈从我的生活里滚出去。”
毕竟是在课堂上,宋慈不想把他和李益之间的事情弄得人尽皆知。
强压下怒气,宋慈尽量心平气和的说道:“李益,你就非得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吗?这样活着你不累吗?”
李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看到宋慈就会失去控制,恶毒的话一句接着一句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我一点儿都不累,相反,我觉得特别的有劲。”
宋慈揉了揉额角,倍感无奈。
如果说以前李益找他的茬是事出有因,是他侵犯了他的领地,那么今天的李益就有些无理取闹了。不管他是借了或者收了谁的什么东西,都和李益没有丝毫干系,他犯不着这么阴阳怪气的借机羞辱他。
秉着想要和李益和平共处的想法,宋慈决定无视他的无理取闹,专心听讲。
李益侧身面向窗外,心中十分烦乱。
昨天叶寒江让他陪着去新华书店买书的时候李益还取笑他:“二十六个英文字母认得全吗?这书你拿回去当枕头还行,就是硬了点。”
今天,当他看到那本词典出现在宋慈桌上的时候,一股无名之火气蹭的就冒上来了。
李益想,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妈妈*,儿子卖屁股,真他妈让人恶心。
*
一天的学校生活,固然无趣,却也飞快的流逝了。
一放学,宋慈便利落的收拾好书包,硬着头皮汇进汹涌的人潮里,坐公车去菜市场买了菜,才风尘仆仆的回到家。
家里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夏莫冰和李国来明天才回来,而李益应该是和叶寒江他们一起玩去了吧。
宋慈放下书包,熟练地洗菜切菜。
半个小时后,醋溜土豆丝、干煸豆角、素炒空心菜便依次摆上了饭桌,简单却精致。
他一个人当然吃不了这么多菜,作为独占夏莫冰留下的五十块钱以及造成他身上伤病的补偿,宋慈为李益做了这顿晚饭。
他知道,李益势必会把这顿饭当作他的献媚和讨好,可是他已经不在乎。
即便宋慈不愿意承认,他和李益实在太过相像。他们就像两只刺猬,乐此不疲的伤害对方,自己却也被伤的遍体鳞伤。
既然最丑陋的一面已经在他面前暴露无疑,那么还有什么好在乎?反正,已经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来被他揭露。
抬头看了看表,还差十分钟就七点了,时间刚刚好。
果然,没一会儿,门打开,李益走了进来。
宋慈坐在餐桌旁,淡淡说道:“过来吃饭吧。”
李益愣住,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往昔的那些针锋相对、恶语相向都是南柯一梦,他们之间本来就是这种可以平平淡淡相处的关系。
当然,这样的错觉仅仅是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