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见鸟妖两字,颐右本来喜形于色的脸容都瞬间灰暗了,柔柔软软的氛围都瞬间僵硬了。这个妖人,最会就是在他们气氛最好的时候提起那只臭鸟,哼,「你想知道他什么?」
他俩生死相隔……同是阴间人用生死相隔好像不太对,总之,他们久别重逢,对他来说仿佛便是天界与地狱之分,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他多怕连去求春魉家的恶鬼帮忙也无用,若第三世的熹舞所下的重生咒亦无用,那他……真的不知道还有何方法让十六复活了。
怎地他费煞思量只求挽留忘川河畔一道身影,恋人在复活之后却不着不紧,还与他八挂他人?
「关于那畜牲,我没什么可以说的,」
十六摸了摸颈背、掐着僵硬的肌肉,颐右看见之后便替他接手按摩着手跟腿。
「欸!你真不爽快,当初老子要睡觉的时候你就见不得我好过地哭哭啼啼,现在我醒来了,你看看自己那是什么脸?你端盘河水好生看看是什么脸?别人看见了要以为你是杀我的凶手,眉头皱得可以夹爆魂魄,也不给老子摆得欢喜点,你心底不舒坦我复活是呗?要高兴了就摆个笑我看看。」
颐右持续替他按揉着大腿跟小腿,十六像个人爷般把脚托在他的脚上。辫子像软蛇般弯弯曲曲摆在十六大腿上,他看着就是有意思,于是一手执了起来扯玩扯玩。
颐右只抬头瞧他一眼,因为雨人贴得比较近、有肌肤之亲了,于是也欢喜了一点、安心了一点、舒坦了一点,说话的态度就好了:「我欢喜的时候就是这张脸,你又不是没看过。」
「现在才欢喜了?嗄?那刚刚咧!用一副死全家的表情说春魉是畜牲,你也莫这样说他,他又没得罪你什么?想想鸟妖也怪可怜的……」
颐右低头边专心地替他按着腿、边勾起笑,轻哼一声。「哼!他是没得罪我什么、是你得罪了他什么。现在十六爷才觉得他怪可怜?才觉得一口气消除了熹舞的回忆有点内疚?」
「他奶奶的,你倒推得一乾二净,又没人跟老子说一声,老子怎知道春魉与那只恶鬼的关系……倒是你刚瞧见了没?春魉他看着河面的表情……我识他多久,还是第一次见。」
十六没有长烟斗在手,抽不了烟,只好漫不经心地拆解着颐右的辫子,他专属的玩具。
若他早知道春魉的情劫已在他沉睡之时到来、若他早知道春魉这次在劫难逃,是那嚣张跋扈的鬼差所积下来的仇怨结合成一场情债、一场灾难来找他了,他就不会像以往般跟春魉狠来狠去,不会耍狠耍得如此你死我活、肆无忌惮了……他们以往不都如此过来的吗?如今,如何是好?
春魉是必历情灾,春魉家的「怪物」来找他玩玩了,他不帮忙就罢,可不想无端端成为别人家的一道劫。干怪万怪,就怪那个得悉闯祸之后免受牵连而逃之天天的不孝子、就怪身边这个男人不预先知会他一声,他才刚睡醒不知原委,自然不用负责任吧?
啧!都想烦了,「烦,不会迟点再吵醒我?」
身边的男人双手一顿,又再接续。
十六感受到那货真价实的停顿,虽然短暂,却不可能假装没发现,于是他的眼神游移往别处,一线冷汗悄悄滑下。「纺车,你别又钻牛角尖……我可不是不想醒来,我有多想你呢。」
「是喔?」
大抵是幻想中重聚的感人热泪的画面连半项都没有实现,男人的声音冷冷淡淡。
颐右熟知十六的性格钟爱浪漫的事物,翻飞的裙摆、艳丽搭配的颜色、珠光宝气的首饰……但本身性格却不屑浪漫,爱恨分明、极为洒脱,要他在死后还挂着自己是难了点,却不得不有点怨。
「难得我在你睡得香甜时与颐蕊的母亲都说开,解除了利益婚姻。我倒觉得你把儿子交托予我之后走得相当洒脱,没再管我的死活。」
也幸好颐蕊生母的家族也是为双方利益着想才与他结婚,不然他就多欠一项情债了。
说来可笑,颐蕊母亲知道自己的对手竟然是已死去的守川人后,花容刷白,忙不迭答应他的要求……十六在阴间的风评可见一般。
死活自理好不?
十六就算跟猪换了脑袋也知道这句是绝对不能在这当下说出来的。「怎么会?我挂记你挂得要死,你看我不都死一次了?你也真不上道,应该甫在我睁眼便尾音上扬、耍个妩媚地问『你要烟斗、线网还是要……我?』这样才对味。」
他这么一个挤眉弄眼,颐右果真被他逗笑。「……你是从人间哪里学来这些话的?」
就奇怪颐右一个铁铮铮的男儿汉纵是被春魉搔他的腋窝、腰肢都不笑,却总轻易被他三言两语给逗笑了,让他总猜疑这是颐右讨好他的烂伎俩,却又每每想到之时不禁自豪。
「所以你究竟要不要把那只鸟妖抛到忘川,重新来一次我们的重逢?」
虽则他不知道颐右为他们的重逢准备了什么?又累积了多久的情绪跟委屈或欢愉需要爆发(他也不想知道),但难得老子舍命陪君子、牙关一咬就是悲壮了,他到底领不领情?先说好,他只是怕之后他们共处的百世千世都会被这闷骚男烦透才如此委屈。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