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彷佛自虐的举动却不见他有流过一滴泪、哭喊一句话。他只是脸无表情地凝视着那一幕幕残忍,像在看影画戏。最後几天,无人听不见孟娘神智失常地尖叫,「我知道了!揭发我的就是这孩子、可怕的孟六十六!」,她疯狂地叫,直至声带被割断。
判官寻千在他长大後亲自任命他为守川人,守第三层奈何桥。
第三层守川人不止要完全驾御铁狗与铜蛇,更要镇压怨气冲天的恶灵妖魂。寻千知道他的能耐。
此人可怕在,你完全没法看清他的脑袋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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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
筷着停顿一下,他转过头来看着身边人,「这一点都不好笑,纺车。」
他奶奶的这真的一点也不好笑。
辫长及脚跟的男子被他的声音唤回来,才发觉自己又看着他的脸至失了神。
该死,以往一直避而不看还好,现在一打了正面,眼睛就像被吸了过去收不回来,「我是不知道。」
细嚼着阳春面的十六动作慢条斯理,黑发有好几次要掉下汤碗,都给他低咒着挽起来,重覆次数多得可笑。你看他的品嚐姿态像嚼了千多下才咽下肚子,完全不觉得他在吃清汤面条,反而像在吃天下奇珍。
连吃个面都如此娘娘腔。
「你的意思是,寻千叫我们去找怀有鬼胎的女人,你却不知道在那儿,把老子我拐上来人间再算?」
虽然更想把筷子桶在颐右的眼球上,基於个人修养,十六还是轻放回桌上。
周遭已有数人看向他们这桌,被十六的冷艳与他们的独特衣着所吸引。阴间的大事给他们说成佐茶话题,没一个人当真,只当他们胡言乱语。
十六发上的蝴蝶断翅装点很残忍,却与他极之合适,同样引人注目。
「我的意思是,寻千算出鬼子将在这附近出生,先让我们上来待一段时间。」
鬼胎的阴气重,而且是阴间人与人类结合的苟且之物,假以时日,他们肯定感应得到,不急在一时。既然寻千算出在这附近就肯定错不了。只是他也开始怀疑寻千的用意了,如此简单的任务一人去做绰绰有馀……故意让他妖人一起上来,真的为了培养同伴默契?太可笑。
颐右的双眸添了层冷霜,没人可以把他颐右弄玩股掌之间,「你要不待,先滚。」
「我待,我怎也得待。毕竟将出生的是人鬼之子,算起来与我是同类一场。」
他爷的,头发又掉进汤水里头去。十六乾脆把长发全挽向一边,露出凝如羊脂的脖子。「寻千都指名要我办不是?也许他想验看一下我的忠诚,看我下不下得了手打鬼胎。纺车,这次你真的甭碍我,我还想在阴界混多千年。」
几千年之前,有他孟家的六十六。
几千年之後,又有人类女人怀上鬼胎,寻千指明要他去办,他好歹别辜负判官的意思。
阴间的铁饭碗还不想打破,所以这个功他揽定了。「放心,我会送小鬼娃上路。」
蝶翅从发间掉下汤面中,他抛下筷着,纤指往碗中一拈,捡起翅膀就吃顺便舔舔指头汤水。
看着美人伸舌舔指尖、舔得如此煽情,周遭几桌甚至是小二的抽气声都此起彼落。
颐右也是看着他,但心思却没有放在他无意识诱惑的小动作上。他在看他的耳朵。
十六也注意到他的沈默与视线所在,於是摸上如贝壳白细的耳壳,「不尖的。所以我留长发。」
他的耳壳既圆且细,比任何尖到可以插死人的耳朵都可爱,至少十六是这样觉得的。
有跟人类混过血,耳朵都尖不起了、不像妖邪。他不以耳朵为耻,但在阴间晃却经常勾起孟家人的难堪回忆,也不是他吃饱撑着找麻烦,所以留长发掩起省事。他爱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