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重重地掐了一下他的耳垂,方棋惊叫一声,怒视他道:“你掐我干嘛?”
“总想着跑出去,”男人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道:“不喜欢和我在一起?”
方棋静了片刻,他隐隐约约地发现鸿元有一个问题,盯着他看了一会,男人平淡冷漠的表情之下隐藏着极浅极淡的一丝不安,终是没有点明,方棋放轻了声音道:“你胡思乱想什么呢,奇怪,你怎么不想着出去?待在这里多没意思呀……连个人影都没有。”
鸿元不答反问道:“很没意思?”
“……你没觉得?”方棋故意做出哀怨的表情,道:“ 哦对,我忘了,其实只有我一个人在无聊,你每天那么忙,洗衣做饭还得扫地……也不嫌烦,真能耐得住寂寞。”
鸿元笑道:“你以为都像你一般坐不住?看你哪里有修士的样子。”
方棋扒着门框,研究门框的边边角角,看有没有什么线索,一边哄他道:“我也不知道啊,说起来,看到那些闭关修炼的修士我都觉得很佩服,不吃不喝闭关几个月,甚至几年几十年,也没人说话,一个人待着,难为他们能坚持下来。”
男人冰冷的眼睛温软了一些,他的这个人倒很有自知之明,自知一定坚持不下来。
方棋回头看了看他,果不其然看到鸿元神色有所缓和,笑道:“我想跟你在一起啊,你不用怀疑这个,但又不是只有在千尸谷我们才能在一块,你说呢?这两者并不矛盾,别废话,快过来看看。”
鸿元站起身来,靠着门框,挡开他乱摸的手,道:“出谷之后,你想去哪里?”
方棋呆了呆,狐疑看他,听他这个语气,似乎是知道怎么样才能出去。
方棋试探道:“我想回风瑶山。”
鸿元压低了声音,问道:“什么?”
“从千尸谷出去以后,我想先回风瑶山,”方棋笑道:“那是我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我想先回那里去看看。然后……修真界这么大的地方,我们学你父母,游山玩水怎么样?如果逛的累了,随时可以再回来啊,反正千尸谷就在这里,又跑不了。”
男人的脸上飞快地生出一片红晕,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微红的脸把他的心情出卖得干干净净。
方棋叹了口气,鸿元看起来深沉冷漠难以讨好,实则只要他对症下药,顺着毛摸,说一两句好听的话,这人就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嗯,”鸿元靠着门框,几不可闻的应了一声,随后道:“不准乱跑,不能离开我的视线范围,跟紧我。”
方棋无奈道:“行行行,你说怎么就怎么,行了吧?好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出去。”
鸿元沉吟片刻,将他推进桃源居,反身合上了门,男人冷峻的眉宇之间矛盾的含有丝丝暖意,随后牵起他的手,道:“跟我来。”
方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神色疑惑,走了一半的路往前看,发现鸿元带他去的方向,好像是书房旁边的那个房间,那个一直带着锁,不为人知的房子。
“鸿元?”方棋侧头看他,果然来到了加了大锁的门外。
“给你看一些东西,”男人在门外的锁上用手磕打几下,垂着眼睛道:“顺便拜别我的父母。”
父母?
灵霄神女和长淮剑神?
方棋愣住了。
愣神的功夫里,鸿元打开了锁,推开了房门,尚未看清楚眼前的景物,先听到一阵清脆的铃声。
方棋往里一望,怔了一下,这是一件婴儿房。
房屋里的布置和摆设延续神女和剑神一贯的风格,简单清雅……有点乱,但与其他房间不同的是,这个房间……细微之处,可见其用心,用心到了温馨的地步。
桌案上放着几件小儿衣裳,针脚细密,整整齐齐的叠放在一边,另一件铺开的蓝色小衣裳的衣袖上面还穿着针线。靠着墙壁的地方有一张石床,床上铺着厚厚软软的褥子,还有一个白色的小枕头。
而床头、床侧,则加了一层小栏杆,防备孩子胡乱滚动掉下去。
这应当等到孩子大一点的时候睡的床。
因为床边还放着一个青竹编织的婴儿摇篮。
摇篮上方系着一串风铃,方才开了门进了风,铃铛摇动,叮当作响。
方棋站在门口站着发愣,像是看到了一串尘封多年的往事。
鸿元迈进房门,朝他伸手道:“进来。”
方棋走进屋里,里面的东西几乎都是半成品,但准备的东西非常齐全。桌上的小衣服展开一看,便知道大小是不一样的,有小一点的孩子穿的,还有稍微长大了一点的小孩穿的衣裳,衣服下面还压着一层厚厚的东西,是婴儿用的尿布。
摇篮里放着一面小镜子,挂在摇篮上的风铃并不精致巧妙,甚至有些粗陋,一大串一大串的铃铛靠在一起,显得很是繁琐,一看便知道不是出自正经的手艺人的手。
方棋在屋里转了一圈,神女和剑神位高权重,这些事情随便找个仆役来做就行。但这屋里,大的好比是床,小的好比是婴儿玩具,显然都是两人一点一滴,亲手所做。
就像是疼爱孩子的平常人家,只是这两口子尤其的闲= =
但不管怎样,都不难想象,若不是鸿元身份特殊,还没出生时,长淮和灵霄双双归西,若这对夫妻尚在人世,一定会好好爱护他。断然不会让他身世坎坷,流落到任人欺凌,从小到大,一直走投无路的地步。
方棋沉默了片刻,在看书的时候,他就对这两位神人颇为敬重。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两人都是神仙一样的人物,高高在上,贵不可攀,长淮已臻剑神之境,在修真界德高望重,一手创建了云淮剑宗,可谓是泰斗一样的身份。而灵霄神女是万兽森林修炼成人的第一只母兽,前无古人的首例,论身份与长淮不相上下,在万兽森林完全能横着走。这两人对以往的光鲜和荣耀,对过去一点一滴打下来的江山,居然能说放下就放下,说不要就不要,面对修真界和万兽森林的双重追杀都能不畏不惧,隐居深山,方棋自认没有这份魄力。
人都是贪图享乐的。
如果这两人生下来就是天之骄子,一直身在富贵,从未经过贫穷,不自量力的放下一切他并不觉得多佩服。
可长淮剑神出身寒微,好在资质尚算出色,完全是自己慢慢打拼到剑神的地位。而灵霄神女更不必多说,以魔兽的躯体,生活修炼了千千万万年,方才修出人身,千辛万苦获得魔兽的景仰和尊重。明明那么来之不易,心里到底在寻思什么,才能有这份胆魄,将过去全部丢了不要?
当然……方棋苦笑摇头,如果这两人其中有一个心志稍有动摇或抱怨,又怎么对得起另一半的付出和牺牲?好在没有互相辜负,好在都是个死心眼。
方棋静思片刻,才对一旁的人道:“你父母……是好样的,也很疼你。”
“是吗。”风住了,鸿元低头用指节碰了碰风铃,方才静止的屋里又有清脆的铃铛声响,他侧头似笑非笑,道:“好样的?”
方棋迎上他的目光,点头道:“对,拿得起放得下,好样的。只可惜走得太早,不然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爹娘。”
鸿元恍了恍心神,两人一时无话,小鸭嘴儿远远的看到他们两人过来,在后面追了半天才追上进度,以一种翻山越岭的姿态和劲头,四爪并用的翻过了门槛,摇摇晃晃的跑了过来,抱住方棋的脚。
方棋低头看它,鸿元也低头看它,将小鸭嘴兽提溜起来,放进比它的新房子还要大的摇篮里,小鸭嘴兽站在里面,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眼巴巴的看着他们。
“你可能有所误解,”鸿元拨弄风铃,带着几分讥笑,道:“这两人声名狼藉。”
方棋皱了皱眉,这是见鬼的什么语气,对灵霄神女和长淮剑神有误解的到底是谁?是他还是鸿元?难道鸿元也跟那些别人犯了一样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