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他们说这船是临安连老板的船,船上运来的都是苏杭的绸缎和江宁的织锦。」
严玉阙不由皱眉,「连老板?」
「对,是连老板,就是锦麟布庄的连老板,据说是因为听说京城分号出了事,所以亲自来主持生意了……」
严玉阙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亲自?」
转过身去看向那货船……
船尾那里的跳板上还是船工来来回回地在卸货,在靠近船头的地方又放下了舷板,而那个人正站在船舷一侧,待到舷板放稳了,便一撩衣摆,缓步走了下来。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五年前,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刚及弱冠的青年模样,样貌清俊,五官标致,完全是年轻了几岁的自己模样,只是眼神看起来,里头蕴含着一些和年纪不太相符的老成……
五年未见,如今他在样貌上成熟了许多,少了未脱的青涩与稚气,更多了深沉与稳重,身形也更加挺拔,一袭粉白的缠枝莲纹锦袍穿在他身上,添了几分飘然出尘的味道,锦衣华冠,远远看着,那一股丰神俊朗、气宇轩昂之气,教人暗暗称赞。
但就算明白那个人是自己的兄弟,和自己承袭着同样的血脉,他现在的模样俨然就像年轻了几岁的自己,但垂在身侧的手还是捏成拳头,抑制不住地颤抖。
他不承认那个人的身份,故而更加不愿意看到另一个自己厌恶的人和自己在容貌上越来越相似,这只会让他有种受辱的感觉。
连玉楼刚走下船,后头便有个人高马大的壮汉追了下来,手里拿着一件披风,走到连玉楼身后,替他披上了之后还仔仔细细地替他将颈脖那里赚绳子系上,之后不知道说了什么,只看见连玉楼瞪了他一眼,像是生气了一般转身要走,却被男人猛得拉住带了回来。连玉楼身上的披风被江风掀了起来,兜头将两人罩住,等那男人七手八脚将那披风扯下来的时候,连玉楼红着脸正用手背擦着嘴,之后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一起朝着备好的轿子而去。
那个身材壮实的男人严玉阙倒是有点印象,似乎是县衙里的捕头,当初为了打听被自己绑走的琉琦的下落还夜闯过他下榻的织造局,虽然被自己当场逮住,但后来还是留了他一条性命。
五年前见到的时候,看到他和连玉楼的关系似乎不太寻常,现在看看,他依然还跟着连玉楼,甚至他这次来京城办事也一起跟着,关怀备至的态度从他刚才帮连玉楼披上披风的时候就看得很清楚。
只是连玉楼不是一向都喜欢十五、六岁的少年吗?怎么会和这么一个不修边幅又身材高壮的男人在一起?
就在严玉阙疑惑的时候,那弦板上有人影一晃,有人比连玉楼他们慢了一步走下船。
严玉阙原以为那是帮着连玉楼搬运行李之类的贴身近侍,但他想错了。
那是一个六、七岁模样的孩子,抱着一大叠账册一样的东西,高高的几乎挡住了他的视线,踉踉跄跄地从船上下来,站在码头上四下张望,大约是在寻找连玉楼的身影,当他转过头来的时候,严玉阙大吃了一惊。
这个孩子的样貌怎么这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于是歪了下脑袋,问站在一旁的严安,「那个孩子之前有见过吗?我怎么觉得这么眼熟……」
严安瞪大了眼睛仔细去看,直到那个孩子似乎找到了他要找的人,便抱着账册蹬蹬蹬地跑远了,严安猛地一捶手掌,「爷,您不觉得那个孩子长得很像小时候的二少爷?」
严玉阙斥了他一句,「谁是二少爷?严家哪来的二少爷?」
「是是是……小的说错了……」严安忙是垂下头来认错。
严玉阙斥完他之后才被他话里的内容给点醒。
小时候的连玉楼?
这么一说,那眉眼还倒真有几分相像……
因为从小就身体不好,吃什么都不长肉,一直瘦瘦的,故而显得脑袋很大,走几步就要跌倒一般,又唇红齿白的,一双大眼乌溜溜的,过年的时候穿了一身大红镶金线的袄子,脑袋上梳着两个团子,活像年画上蹦下来的招财童子,那个时候他还是很喜欢这个弟弟的,带着他到处炫耀……
过去的记忆一旦被翻出来,便止也止不住,严玉阙闭上眼睛竭力想要在脑海中将那些画面驱散,但依然还是有那么一两个画面浮现上来,而胸口也不知道为何,闷闷的,像是憋着一口气一样不太顺畅。
大约是以为自家爷身体不适,故而严安好心提醒他道:「大人,我们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严玉阙感觉胸口的憋闷舒缓了一些,睁开眼睛,发现连玉楼和那孩子都已经不在了,码头上只剩下船工还在忙碌着将货物卸下来,便点了点头,转身向着轿子走去。
他上轿的时候,严安在旁嘀咕了一句,「连玉楼比爷还小两岁呢,孩子倒是挺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