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修走到他身边,面罩上方只露出一双精致的眉眼。那修长入鬓的眉毛犹如画技高超的画手笔下细致描画出来的一般,一双浅褐色的眼睛也比平常更加明显了似的。
“已经按着你的要求洗手换衣了,要怎么做?”谢景修道。
萧御却注意到他身后还跟了一个人进来,都是一样的打扮,只是看那须发皆白的模样很是陌生,应该是以前没见过的人。
既然是跟着谢景修一道进来的想必是他认识的人,萧御暂且没功夫去管他,言简意赅地指导着谢景修如何配合他。
谢景修只听一了遍便与他配合得天衣无缝,当年他带的几个小徒弟甚至都比不上谢景修的利落干脆。
五针缝完,破口闭合,终于止住了血。
萧御将器械放到托盘里,仔细地观察了那规律跳动着的心脏片刻,轻轻吁了一口气。
“应该没有问题了。”
接下来便是缝合胸腔了。取下临时扩胸器,二九和丁朋终于可以歇下来了,马上就被人挤到了一边。萧御手速飞快地一层层缝合,那须发皆白的老者站在一边,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连眨眼都不会了似的。
直到最外一层的皮肤缝合完毕,当地一声,器械落入托盘中的声音才将那老者惊醒。
“这……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老者看着那精瘦胸膛上针脚细密的伤口,不敢置信地叹道。
萧御取来注射器,将那过滤好的胸腔血注入伤者的静脉。
将注射器也放到托盘里,萧御才终于可以放松下来,忍不住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老者凑到他面前连声问道:“小公子,这……这样便可以了?这人救活了?”
萧御有些为难地点了点头:“暂时是的……只是能不能活下来,还要接着观察。等会儿还要找大夫开一剂祛邪的汤药熬上。”
老者抬手想要捋捋胡子,却发现胡子都被裹在面罩下面了,只能放下手来看着萧御:“小公子如此神乎其技的医术实属当世罕见,何必再假手于别的大夫。”
萧御笑了笑:“大人过奖了,实际上我只懂外科,不懂汤药。”
“小公子竟不懂汤药?”老者竟似有些可惜似的,想了想又道,“术业有专攻,想来是你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外科当中,才能有如此鬼斧神工的技艺。当年有神医扁鹊开胸换心,可惜只存在于故纸堆中,至今无人能够望其项背。今日竟让老夫亲眼见识到一场补心之术,真是……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萧御笑看着面前激动的老人,心里却有些纳闷,此人到底是保方神圣哪?
一声轻咳响起,萧御忙转头看去,就见谢景修正静静地看着他,浅褐色的眼瞳中似有不满。
差点忘了这位大少爷了,冷落了人家,怪不得人家都不满了呢。
萧御忙向老者道:“老大爷,您看我们这一身狼藉的,待我们先去清洗干净,再好好与大爷叙一叙吧。”
“去吧,去吧。”老者连连摆手,“不必顾虑老夫。”
萧御先用水和烈酒将手清洗干净,走到谢景修身边,隔着面罩向他一笑:“走吧,咱们去洗澡去。”
谢景修眼神柔和下来,轻轻一点头,恩了一声。二九和丁朋也洗好了手一齐朝外走去,却被谢景修冷冷地瞪了一眼,顿时怔在原地。
二人转头看向萧御。这是什么个意思?他们打了全场的下手,结果连个澡也不让他们洗?
萧御忍不住笑了,推着谢景修朝外走去:“走啦走啦,别瞪人家了,看给你小气的。”
稍后。洗澡间。
谢景修:“……”
二九:“……”
丁朋:“……”
此时三人正在同一间屋里,一人躺着一个大浴桶,旁边还有三桶热水两桶凉水,胰子毛巾都分开备好,中间还贴心地用屏风隔开来。
萧御正在隔壁的屋子里,一阵哗啦啦的水声传过来,谢景修沉着面色,开口道:“堵上耳朵,不许听。”
二九、丁朋:“……”一齐默默地伸出手指堵住耳朵。
谢景修一头长发用一根玉簪盘在头顶,露出肌肤如玉的颈背,肌肉修长匀称的手臂架在浴桶边上,听着隔壁时隐时现的水声,耳根不由得有些微红。
原来不是要和他在一间屋里洗啊……
洗完澡出来,百灵眼睛红通通地给萧御擦头发。萧御从铜镜里看着百灵:“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百灵抽了抽鼻子,把在仁信堂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萧御讲述了一遍。
“我耽误了公子的事,我……呜……”百灵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公子你罚我吧。”
萧御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没关系,你公子已经解决了。你没耽误事,别哭了啊。”
百灵抽答着继续道:“后来那个白头发老头给我解了围,还一定要送我回来。谢世子好像认得他。他非要进去瞧公子怎么给人治病,谢世子就和他一起洗了手,换了衣裳,进去了。”
萧御点了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想来是百灵在外面说起他给那个人做心脏手术的事情引起了那个老大夫的兴趣。不过看谢景修待他还算恭敬的态度,他应该不只是个大夫吧?
萧御的疑惑很快就被解答了,三人刚在桌边落坐,谢景修便指着那老大夫道:“这是冯大人,曾是宫中太医院的院判。”
老头连连摆手:“哪里还能当得世子一声大人,老朽早已不是什么太医院判了,小公子称我一声冯大夫即可。”
萧御却有一些意外,前太医院判?那不是凤云飞的顶头上司?他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正是太医院判致仕,凤云飞和另一个院使争夺院判之位,这才给了他可乘之机摆脱了郑氏的控制,也给自己争得了一席之地。
这也算是冥冥之中的缘分了。
萧御笑着唤道:“冯前辈。”
冯大夫显然很是高兴,连连点头。
谢景修看了他一眼:“冯大人很喜欢凤大夫?”这老头在宫中浸淫几十年,什么样的阴毒与龌龊都见识过了,反倒淡然下来。虽然医术高超,性子却十分冷淡,跟他的医馆之名一点也不相符,即不仁,亦不信仁。
今日见了凤大夫反倒一反常态。
冯大夫毫不避讳地道:“凤大夫的医术是老朽望尘莫及的,能让凤大夫唤一声前辈,老朽自然高兴!”
萧御忙道:“冯前辈都说了这是术业有专攻,我实不敢当。今天手术的那个人,还请前辈以药剂为他调理,直到他的情况完全稳定下来为止,才算彻底脱离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