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御抬头道:“必须立刻进行手术。”急性失血1200毫升就会危及生命,这伤者现在昏迷着,面色口唇却还有一丝血色,应是应急措施做得比较好,没让他大量失血。
但是再拖延下去就更不乐观了,这里没有输血的条件,必须尽快止血。
“手术?”面前几人俱有一丝疑惑。
萧御解释道:“就是把他血管上破裂的伤口找出来缝合,让它不再出血。而且暗器还在伤口里,也要取出来。”
“缝上?”几名侍卫没想到这看上去眉清目秀的小大夫的治疗手法居然如此简单凶残,像缝衣裳一样哪里破了补哪里吗?那可是人的血肉啊。
“不需要开点药汤来治一治么?”老七忍不住道,他实在不能想像有人拿着针在老九的皮肉里缝来缝去。
萧御摇了摇头:“草药自然要喝的,但那是止血之后的事,他大量失血,自然要好好补养身体。但是那个我不太懂,得让专业的来。当务之急是要马上把伤口缝合止血。”
元老王爷道:“那请小大夫马上开始手术吧。”
萧御转头看了看所在的环境,尘土漫天的官道,干涸的浅溪,枯萎的树木,而他的手边就只有一个刚刚备齐了常用物品的急救医箱——真的要在这种地方做手术么?!
即便是在山区里做医生的时候工作环境也从来没有这样恶劣过啊……
元老王爷以为他是在掂量救不救,他知道有些大夫的规矩是将死之人不救,不然大夫手下医死的人多了,谁还敢到他这里来求医?
“小大夫,你尽管放手去做。老夫知道老夫这侄子伤得太重,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即便小大夫没有将他救回来,我们也不会怪罪小大夫的。”
萧御回过神来,忙摇了摇头:“不是这个问题。”他低头看了那昏迷不醒的伤者一眼。这里离淮迁城还有很远,他们来的时候赶着马车都走了两三个小时,这个男人的伤又不像那孩子的病情可以等,等不及回城了,必须尽快手术。
他没有做过战地医生,想来在战争的现场危急的场合,也很难有完全洁净的手术环境。
萧御吸了一口气,又轻轻一叹:“开始手术吧。”
他让老七抱着那小男孩走远一些,让其他人帮着打扫出一块干净的地方,从医箱里掏出一条干净的床单来铺到地上,让人将那伤者抬到床单上。
见元老王爷几人都有些惊讶地看着那条床单,萧御笑了笑道:“有备无患。”一边说一边脱了外衫,用医箱里的一瓶烈酒倒出来半瓶洗了手,将事先准备好的一套手术服和帽子口罩都穿戴起来。
百灵见自家姑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换衣裳,虽然一点皮肉也没露,而且大家都只当他是大夫,没人知道她是千金小姐,可百灵仍旧急得团团转,张开手挡在萧御身前,见自己不够高,又努力掂起脚来,瞪着眼睛道:“不许看!”
流民早就退出去很远,自然看不清这边的状况,被瞪的几个侍卫莫名其妙地道:“不看就不看,大男人换个衣裳,有什么稀罕。”他们兄弟一起长大光膀子互相坦诚相见都是很平常的事,就这富贵少爷规矩大。
只见那小大夫换了一身怪模怪样的衣裳,头脸都包了起来,只剩一双眼睛露着,倒更让人觉得那双眼睛十分地清亮和善,透着和他的年龄不符的平和淡然。
萧御跪在伤者身边,拿起剪刀将他破损的裤子又剪开了一些,露出伤处。
他用生理盐水将伤口冲洗干净,拿起镊子夹着干布将污物清楚,最后用事先煎好的一瓶消毒药汁将伤口四周消了毒。
眼见着那小大夫在他的医箱里捏起一柄形状怪异的小刀,居然在那伤口上比划了一下就毫不留情地划了下去,在不远处围观着的众侍卫惊叫道:“你干什么?!”
元老王爷微微皱着眉头,示意他们不要吵闹。
“可是王……老爷,那小子哪里是治伤,哪有人治伤像他这样拿着刀在伤口上割的?!”
“我倒是见过疡医拿着刀子给人割疮,看他所用的工具,显然也是疡医,他莫不是以为所有的病都可以用刀割来治吧?!那根本是庸医啊!老爷,不能让这小子胡来!”
元老王爷瞪了聒噪不停的属下一眼:“用人不疑。”
百灵气得掐着腰指着他们怒道:“我家姑……我家公子是神医!我家公子救活了好几个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人呢,你才是庸医!”
萧御对他们的吵闹声充耳不闻,用自制的注射器吸取一管生理盐水清洗着伤口,将流出的血液用干布沾净,很快便找到了血管上破裂的伤口。
破口有两处,一处是侧壁裂伤,一处是被那子弹大小的暗器冲击开的一个血洞,此时还在缓缓地向外冒血。
他用镊子将嵌在伤口里的暗器取了出来,下一步便是要缝合血管了。只是——有两个破口,而他只有一双手。
萧御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那几个侍卫,随手指了一个人。
“那位大哥,我需要一个助手,请你过来帮个忙。”
“我?”被指名的人惊讶地指着自己,“我可不会给人治病啊。”
元老王爷向他点了点头:“老五,你过去吧,都听大夫的。”
老五无奈地走过去,按着萧御的吩咐同样用烈酒将手洗净,然后也蹲在萧御身边。
同伴的伤口就这样清晰地展现在他的面前。
不知道为什么,之前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他并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他们都是刀口舔血的人,受伤原是家常便饭。只是眼下被这小大夫冲洗得干干净净、切开得整整齐齐,还用几个奇形怪状的工具把伤口扩开,露出里面的血肉来,连那正在出血的破口也被小大夫清理得条理分明。
这样一番情景反倒让这位受过伤也杀过人的王府侍卫有些难以忍受地移开眼去。
他们向来以伤人性命为目的在敌人的身上制造伤口,这小大夫却像对待一件精美木雕一样在人的血肉之躯上细心雕琢,相比起来,似乎这救人者并不比杀人者少一丝悍勇……
老五正在发呆,萧御已经发布任务:“像我这样,用手指堵住这个破口。”他说着,伸出食指将那还在缓缓流血的破口堵住,“用点力气压住血管,暂时止一下血,我先缝合另一个裂口。”
老五伸出手指,按着萧御的指示堵住那处。指尖上传来的温热与柔软,还有那处隐隐的跳动,惊得老五吓点甩开手。
那小大夫看了他一眼:“不要动,好好按着。”一边低下头去接着工作。
老五欲哭无泪地昂着头,忽略那种诡异的感觉,手指牢牢地堵在那里。
此刻他的手正伸在他兄弟的身体里,徒手按着他兄弟暴露在外的行血之脉,这、这种救人方法简直比杀人还要可怕啊!!
待看到那小大夫用两个小钳子夹住那处裂口的上下端,然后果然从他的医箱里拿出了绣花针——虽然那绣花针的形状弯成了月牙一样,但那的的确确是一根绣花针,针鼻子上还穿着一根丝线,老五已经连惊讶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真的开始缝了,真的把老九身体里那破开的小口子像缝衣服一样缝起来了……
小大夫的动作很快,下手稳得没有一丝犹疑,一针又一针,缝到底了还拉拉紧,缝完几针之后利落地打了几个结,拿出一个小剪子把线给剪断。
萧御道:“第一个裂口缝合完毕,开始缝合第二个破口。”
他让老五把手放开,将止血钳夹住破口的两端,那处破口便渐渐止住了血。萧御换了另一根针,开始继续缝合。
老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处,原先觉得不能直视的场面,此时看习惯了,居然体会到了一种奇异的美感。
原本是血肉模糊的伤口,在小大夫的手底下一切都变得那样井井有条,就连他缝伤口的单调动作都似乎十分美妙。一针又一针,他毫不犹豫地在那血肉之中将绣花针穿梭来去,而那细密整齐的针脚似乎真的使一切都恢复了原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