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喜欢回忆过去,更痛恨回忆二十岁之前的往事,他不喜欢二十岁前的自己,不喜欢那时候的家人、朋友、亲戚,一切在那二十年间认识的人事物,他都不喜欢。
从二十岁开始,他就告诉自己,以后不管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允许自己后悔。
人有时候不小心踏错一步,真的会一步错,步步错,之后就算想回头也无力,只能明知是错还要继续往前行。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走错了路,人生观、价值观、道德观都毁得一塌糊涂,但他一直固执得不愿承认自己在犯错甚至犯罪,直到……他失去了他人生中最重要、最美好、他愿意用所有一切来交换的宝贝。
他突然想到临死前自己诅咒侮辱老天爷的那段话。
他已经想不起原话,但大意他还记得,他好像提到了自己的宝贝?他好像咒骂老天爷说他不公平,责问他为什么要把报应降临到无辜人的头上,他骂了很多,那是他最后的发泄,也是他……唯一一次的忏悔。
那次咒骂和这次穿越有没有关系?
出现在他手掌中的流放改造指南是否暗中预示了什么?
他现在减了两点人渣值,如果他把一亿点的人渣值全部减完呢?他能得到什么?或者说老天爷会奖赏他什么?
严默是个很现实的人,他不觉得老天爷让他魂穿到这个世界,给他弄出一本记录他功过的改造指南只是逗他玩。
不管让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是谁,对方一定有他的目的。
“我需要承诺。”严默用汉语对右手说道。
草町抬头看他,“你说什么?”
严默虚弱地笑,“没什么,是老祭司交给我的几句咒语,说是可以让伤势恢复加快,把病魔赶走。”
“啊,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搅你了?”草町慌忙道。
“没什么,下面不要打断我就行。”严默给了草町一个安心的微笑,继续询问自己的右手。
“我要承诺!如果我老老实实留在这个世界上进行改造,如果我能把人渣值归零,你能给我什么?”
书页没有反应,似乎并不具备交流的功能。
严默没有灰心,他喃喃自语一般道:“你既然是指南,那么你至少会告诉我要怎么做,那你为什么不理我?指南……书……既然是书又怎么会回答我,当然要自己查阅,书……你有目录对不对?我要看目录!显示目录!”
书卷这次有反应了,数页翻过,停下,出现了标题为“目录”的一页。
只大致扫了一眼,判断指南中九成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可是现在不是看书的好时候。严默深吸一口气,按耐住狂喜的心情,握紧右手又放开,继续处理自己的伤势。
指南似乎能判断严默有没有在看它,当严默握紧右手,它就自动隐没了。
腐烂的肉已经刮尽,露出了下面新鲜的血肉。
拿起同样被开水煮过的木瓢,舀了一勺盐水,严默先喝了一口,觉得浓度还凑合,当即手一翻。
“唔啊啊啊——!”严默浑身大颤,颈部、头部血管高高迸起,五官扭曲狰狞。
草町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反应过来立刻扑过来连声问:“小默你怎么了?你做了什么?天哪!”
严默汗出如浆,靠在水缸上好一会儿才稍稍恢复。
他可以不用这么做,但在缺乏药物的情况下,一定浓度的盐水不但可以起到凝血的作用,更可以消毒,他这道伤口拖的时间太久,就算伤口看起来仍旧如新,他也不敢大意。
草町完全不明白严默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不但用石刀刮自己的肉,还用盐水浇自个儿,难道这就是盐山族祭司的治疗手段?天哪,简直比原际部落的老祭司还残忍。
唉,这孩子真可怜,将来不但要做一个瘸子,还得先遭这么一番罪。草町心中完全没有严默能治愈他那条断腿的想法,她觉着严默能让自己伤口长好,能不像其他奴隶一样一直烂到死,就已经很了不起。
严默的惨叫并没有引来其他人注意,这里因为各种原因惨叫的奴隶多着了。
而且这时大河帐篷传出来的哭声足够掩盖住附近其他杂声。
严默坐直身体,把自己的右腿摆正,两天没吃饭又失血过多的他,按理说这时候早就该躺下不能动弹,但就跟这道放了两天还没腐坏的伤口一样,他的身体中似乎有一股奇怪的能量在支撑他。
干渴、饥饿、痛苦、眩晕……这些负面感觉都没有消失,这就好像有人跟你有深仇大恨,为了惩罚你,一边对你施以酷刑,一边又吊着你的命,让你意识清醒地“享受”一切。
满脸虚汗的严默抬头懒懒地笑,抬起左手,对着湛蓝的天空比了一个中指。
草町以为严默在继续施咒。
四名身材高大、皮肤黝黑、面有刺青的战士伴随着一名手持权杖的老者和一名少年从小路拐了进来。
严默转头,猜测老者的身份。
草町一看到老者,面色立刻大变,一把推倒靠坐在水缸上的严默,“躺着别动,闭上眼睛!”
草町按着严默小声且快速地说完,她自己已经改蹲为跪,低着头等待老者和战士们走过。
走过去的六人谁也没有施舍他们一眼。
草町微微侧头,偷偷看到老者走入大河的帐篷,这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放松了对严默的压制。
“那是谁?”严默在草町的扶持下慢慢坐起身问。
“是祭司大人和他的弟子,以后你记住,看到战士还好,但看到祭司、长老和酋长大人时,无论那时候你在做什么,一定要跪下行礼,且不能抬头看他们。如果你无法跪,就躺下或趴下装死。”
“如果没做到呢?”
草町怜悯地看他,“那么哪怕你的主人也无法保住你。”
“会得到什么刑罚?”
“刑罚?哦,那要看他们当时的心情。”
严默……万恶的奴隶制社会!
不过就算他不是奴隶,看那老祭司的面相也不像是个仁厚大度之人,如果得罪了他,八成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祭司大人能治疗大河大人的伤势吗?”严默压低声音问。
“当然能。”草町理所当然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