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几人便一齐寻了过去,只是那男子似乎还在沉睡之中,对外界的声响没有丝毫反应。
吕知容万分谨慎地走上前去,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叹息道:“此人经脉错乱,神志不清,虽内力深厚,却已有殆尽之势。你们昨日说,他身上有源源不断的内力,只怕也是以消耗生命为代价。眼下我已给他服了药,但也不知到底能发挥几分作用,只有等他清醒过来再说了。”
“若他醒了,也不知是否会与昨日一样发狂……”江淮想起昨日的情形,心中还是有些隐隐不安。
“我倒是有个想法,会不会这人便是一切的始作俑者。若将他杀了,也许便能破除这迷障,我们就能出去了?”李庭冷不丁地开了口,还未待其他几人反应,手中长剑已然出鞘。
刀光闪烁间,一柄剑直直地朝着男子刺了出去。
“李庭!住手!”慕君遥急忙喊道。
“他的命是我的,你们竟敢伤他!”一道冰冷的声音回荡在几人耳畔。众人回首望去,一白发女子赫然出现在虚空之上,双眼赤红,死死地盯着他们,天地间顿时杀意漫延。
她一挥手,李庭便毫无还手之力地被掀翻在地,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而后便晕了过去。
几人大骇,李庭虽说武功不算上乘,但一招之内将他制服之人,却也不过尔尔。
不待其他人从震惊中恢复,那人又紧接着朝另外几人袭来,速度快如闪电。
江淮和吕知容对视了一眼,一同迎了上去。只是几招过后,最终不敌此人,被内力震开撞于树上,双双倒了下去。
慕君遥双眼中映着那人的身影逐渐放大,强势的威压袭来,她伤处隐隐作痛,内心陡然升腾出一丝心悸之感。
自五年前那事之后,她还是头一次面临如此危机。难道,今日就要将命折在这里……
电光火石之间,从她身后忽而冲出了另一人的身影,与那女子打斗在了一处。慕君遥凝神一看,竟是那沉睡已久的男子,不知何时已挣脱了身上的绳索。
“哈哈哈你终于愿意见我一面了。”女子放声大笑,笑意中却尽是刺耳的嘲讽。
“你这个疯子!”男子眼中已不见癫狂,看来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手上的招势也越来越快。
白发女子的脸上现出一丝与她极不相符的憧憬之色,似是忆起了什么美好之事,她的声音变得极柔极轻,“谢郎,你可还记得这里,这是我们初次相遇的地方。那时我恰逢仇家,身受重伤,奄奄一息,自认陷入绝境,是你出手相救,我才得以活了下来。”
只是转瞬间,她的脸色又倏地一变,嘴角浮现出一抹冰冷残忍的笑意,“你怎得不说话?是我忘了,这里也是你妻儿的埋骨之所。我记得,你当时跪下来苦苦哀求我,就如我那时请求你一般。可你对其他人都是一般和善,却唯独对我冷漠至极。所以我只有当着你的面杀了他们,盼你再看我一眼,他们当时就悬在这棵树上,与我亲手绑的姻缘线一起。你可还记得?可还记得!”
“我杀了你!”男子一把掐住了那女子的脖颈,她却不躲也不闪,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男子将手一分一分收紧,似乎是想以命为筹,看那男子会做到何种地步。
她脸色由白转红,颈上青筋暴起。哪怕将要窒息,面上却恍若未觉,只满心盯着面前的男子。她慢慢伸出一只手,作势要抚上他的脸,却被那男子察觉,毫不留情地拂开。
“冥顽不灵!”女子冷哼一声,遽然出手,一掌将那男子击飞。
男子撞在地面上,口中吐出一滩血。女子却不急不缓地走到了他的面前,抬起了他的头,言辞间半是妥协半是威胁,“你杀不了我,我也不会让你死的。你若是喜欢这里,我们便一直待在此处。这些打扰了我们的人,我便让他们统统有去无回,这样你觉得可好?”
男子躺在地上,已是力竭,“……我答应你便是,莫要再将无辜之人牵扯进来。”
女子眼中迸发出一丝光亮,“你说的可是真的?你若点头,我答应你即刻放过他们,决不失信。”
男子嘴唇蠕动了下,口中低声絮语。她俯下身子,急不可待地上前去确认,却被男子一把钳制住了双手。
他顺势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剑,猛然扎进了那女子的胸口,顿时鲜血喷涌而出,溅到了两人的脸上。
“你……你骗我?你竟用这件事来骗我?”女子不愿相信,猛地瞪大了双眼,满脸皆是震惊之色。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当年救下你。若不是因为我,也不会累及整座村子的人。”说着,男子手上又加了一分力,刀便又深入了几寸。
女子猛地拂袖而起,短剑猝不及然地从身上抽离,她连连退了几步,眼尾染了几分癫狂之色,“我为了你煞费苦心,双手染血,哪怕背叛圣教也在所不惜。可你竟如此不领情,将我一片真心视作洪水猛兽。”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怎屑与你这等魔女为伍!”男子一字一顿恨恨说道。
她胸前鲜血汩汩而下,将脚下渐渐染红,面上变得愈加阴冷,“既如此不识好歹,那我便成全你,送你去地下与那对母子团聚!”
话音刚落,女子手下骤然用力,在男子身上又补上了一掌,令他落至几丈远。
随后她便仰头大笑,笑得泪眼朦胧,直到再无声息。
待慕君遥回过神来,便朝着那男子的方向跑了过去,“你怎么样?坚持住。”
她抬起手,试图将身上的内力渡给他,却被男子出声制止。
“我命不久矣,不必再耗费力气……何况我身负罪孽,被困于此地已近五年。于我而言,如今能够解脱便已是最好的结局。只是我心中尚有一心愿未了,不知可否请求姑娘帮个忙?”
“若不是你出手相救,我们只怕性命难保。阁下若有要求请尽管说,如我能做到,必定不会推辞。”
男子双目看向远方,仿佛陷入了回忆,随后才缓缓开口道:“我本名谢扬,乃谢家长子。年轻时自恃有几分本事,便总是自命不凡,谁也不曾放在眼里。之后我便遇上了嫣儿,只是父母早已为我定下亲事,不允我们在一起。我一时愤恨,便带着嫣儿和家传宝物逃至这个村子,偏安一隅……”
谢氏?难道是陵阳谢家……
那男子微微喘气,接着说道:“我与嫣儿在此处成了家,后来还有了孩子,我本应知足,只是每当想起家中双亲,心中便感到万分愧疚。我原已决定带着妻儿回家谢罪,谁知将要离开之际,在村中遇见了那个女魔头。她身受重伤,告诉我她从西域而来,让我与她一同离开。我严词拒绝,她盛怒之下竟将全村之人残忍杀害……”提及那女子,男子眼中已满是憎恶,至始而终不愿意再多看那地上的人一眼。
“后来我愤恨交加,不慎走火入魔,她便将我困于村中,逼我自行出来。如今我能与那魔女同归于尽,算是为他们报了仇,我再无遗憾,只是生养之恩,再难偿还……还恳请姑娘将这东西交还给谢氏族人,我死也可以瞑目了。”男子颤巍巍从怀中拿出了一枚玉佩,交到了慕君遥手中。
“你放心吧,我一定亲手交给他们。”
“好……好……我死后,便将这里一把火烧了吧,也算赎了我的罪孽,我也可安心去找嫣儿了……”谢扬的声音逐渐变小,双眼也渐渐失去了神采。
慕君遥心情变得沉重了几分,为了世间情爱,倾囊相授,全力交托,失去自我,面目全非,太不值当,她也不甚明白……
慕君遥小心地阖上了谢扬的双眼,将玉佩仔细收好,随后便等着那昏迷的三人逐一清醒过来。
“哎哟,我的头好疼……”
“怎么回事,是这人救了我们吗?”
慕君遥并未回答,只是站起身来,目光落在了那棵树上。她将手中燃烧的火把抛了出去,缓缓开口道:“我们该走了。”
熊熊的火焰顺着树根转瞬便蔓延开来,烈焰跃上天空将参天大树吞没,染红半边天空。那些随风忽而飞扬的灰烬,裹挟着过往之人的零星记忆,渐渐湮灭于天地之间……
一行人走到村口,刚刚还弥漫的大雾此时已尽数消散,远处的景象一览无余,他们也重新踏上了耽搁已久的路途。
慕君遥默默地走于几人之后,张开手,掌心之中竟有着两枚看上去一模一样的玉佩。只是将这两枚玉佩翻面时,才发现上面所刻字迹却并不相同,一枚写着“谢”字,另一外则刻着一个“贺”字,正是父亲交到她手上的那枚。
“阿遥,你怎落在后面,快些过来呀。”吕知容回头高呼。
慕君遥将手合起,同时也敛去了眸底的复杂神色,“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