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天亮的时候,火终于熄灭了,而三百亩牧草也被烧得一根不剩。好多救火的人都狼狈不堪,灰头土脸,一身的泥泞,徒劳无功。王前进跟死了爹一样,整整哭了半夜,桃花在旁边咋着也劝不住。
最后,女人说:“前进,你别哭了,还是给二牛打电话吧,他有钱,也不在乎这几十万,就算没保住牧草,他也不会怪你。”“对,对,我立刻给二牛打电话。”
王前进这才匆匆忙忙跑回家,抓起电话机,将电话打到了娘娘山。四个小时后,王二牛才回来。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只有桃花一个人知道,大家不知道失火的原因,也不知道是谁放的。她把自己的猜测告诉妹夫王二牛,王二牛的怒火立刻窜天而起。
“狗曰的栓子,老子待你不薄,你却毁掉了老子的收成,我岂能容你?瞧我割了你的小吉吉…”王二牛气势汹汹,抄起一把镰刀直奔村里栓子的家而来。走进栓子家的时候,那孙子早跑了,他的老娘正好在家。王二牛抬腿一脚,当!
把栓子家的院门就踹飞了,然后鱼贯而入。栓子娘早就起来了,儿子的逃走跟三百亩牧草被烧,没有瞒得过她的眼睛。
栓子逃走以后,大火就烧起来了,这件事一定是儿子干的。王二牛晃了晃手里的镰刀问:“婶儿,你家栓子嘞,让他出来,我把他的脑袋榭扁!”栓子娘装作迷惑不解问:“咋了嘛二牛,俺家栓子咋着你了?”
“你儿子烧了我的牧草,我让他抵命。”“放屁!俺家栓子老实得很,才不会干那种生儿子没后门的事儿。”“那你让他出来,给我解释清楚…”“栓子不在家。”
“哪儿去了?”“到他姥姥家,走亲戚去了。”“一定是畏罪潜逃,我非把他打回姥姥家去不可!”王二牛急眼了,心说:跑得和尚跑不了庙,你烧我的田,老子就砸你的窝。
于是,他疯了一样,开始砸栓子的家。抬腿一脚,当!院子里的水缸被踹裂了,呼啦,缸里的水流淌出来,漫了一院子。他还抄起一把镢头冲进堂屋,叮叮当当将屋子里的家具砸个稀巴烂。
八仙桌子,靠背椅子全砸得东倒西歪,然后又跑进粮仓,一镢头下去,栓子家的粮仓倒了霉,被划来一条口子,玉米跟小麦呼呼啦啦到处流淌。
砸完了家具跟粮食,他又跑进厨房,将栓子家的锅碗瓢盆摔个稀巴烂,大锅上也砸一个窟窿。这还不算,就是栓子家的哪条老母狗也被踹一脚,支支吾吾窜进窝窝里不出来了。
王二牛之所以这么悲愤,是为了把栓子引出来跟自己拼命。如果那小子在家的话,一定不会甘心受辱。
可栓子真的走了,咋着砸他也不出来。家里稀里哗啦被弄个稀巴烂,栓子娘吓坏了,猫儿一样抱着脑袋缩在墙角,也像一条受了攻击的母狗。
她一边躲闪一边嚎叫:“不好了!救人啊,王家阎王要杀人了,你个外来的野小子,横啥横。”没错,王二牛真是外来的。
他从前不姓王,至于姓啥没人知道。王富贵之所以收他做上门女婿,说白了是因为儿子软弱,不抗事儿。王二牛不一样,有本事,是个愣头青,完全可以顶门立户。
自从他住进燕儿山开始,从来没让王富贵家受过委屈。樱子也因为曾经有这样一个男人,而感到自豪。栓子娘这么一喊,可了不得了,她的本家侄子们就住不远处。发现自家婶子被人欺负,本家的兄弟家,呼啦!风风火火来了一大群。
那些年轻后生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直奔王二牛就揍。王二牛咋会尿他们,将手里的镢头抡圆,一镢头一个,嘁哩喀喳一通乱舞,当场打趴下七八个。
剩下的一瞅不妙,纷纷后退,再也不敢上来了。樱子家的本家兄弟也不客气,发现二牛被人欺负,一个个卷起了袖子。曰他娘嘞,欺负俺二牛哥,拼了,不活了!同样上来,按上栓子的本家就打。
一时间,燕儿山乱了套,立马转为了家族与家族之间的争斗。乡下人就这样,家族意识太严重了,根本没有道理可言。眼瞅着一场大战一触即发,忽然,王富贵暴叫一嗓子:“住手!全都给我住手!二牛,放下你的武器!”
老爷子不得不站出来了,不过他心里挺高兴,身为上门女婿,就该这么做,不然要你干嘛?就是把你当顶门杠子用的。
为了预防事情闹大,王富贵必须最后出来收底。他说:“二牛,你住手,大家乡里乡亲的,不能这样啊。栓子救过你的命,知恩应当报答,咋能动武嘞?”
王二牛气呼呼说:“爹!他对我有恩,我懂得报答,要不然也不会给他三十万,可他现在反目成仇,黑心我,我就咽不下这口气!”王富贵说:“咽不下也得咽,没有证据,你就不能胡来。”
王二牛说:“爹,我有证据,人证物证都在,这儿有个水壶,水壶里装过汽油,是我在火场找来的,上面的指纹是不是栓子的,叫警察来验一下就知道了。还有人证,桃花嫂就是我的人证。”
桃花赶紧站出来说:“对,我就是人证,这火就是栓子放的,他威胁我,要跟老娘睡觉,还解我的裤腰带,亲我的嘴嘴,摸我的乃嘞…”“哄!”一句话不要紧,四周的邻居们顿时笑翻了天。***
桃花的话让王富贵羞红了脸,前进也羞红了脸。“好吧,就算是他做的,咱也不能胡来,报警!让衙门的人出来查,现在你们全给我回家!”
王富贵是很有威信的,毕竟辈分摆在那儿,前进跟王二牛不得不听。樱子在旁边扯扯未婚夫的衣襟,说:“二牛哥,算了吧,栓子真救过你的命,不能恩将仇报啊,这件事应该从长计议。”
王二牛非常不服气:“三百亩牧草啊,六十多万,说没了就没了?他这是犯罪!”“中,那咱就报案让公安通缉他,行不行?量他也跑不到天边去。”
女人没办法,一边是自己男人,一边是从小到大的朋友,真的难以取舍。再说栓子的确错了,咋着也不能放火啊?那可是自己跟二牛哥的心血。
“行!今天的事儿到这儿为止,栓子最好这辈子别回来,要不然我就打断他的腿!”王二牛气呼呼扔掉了镢头,拉上樱子走了。
他俩一走,王前进也不得不离开。王富贵冲大家挥动一下烟袋锅子:“散了,散了,你们是瞧唱嘞,还是看戏嘞?还不谁回谁家,该干啥干啥?”四周的看客立刻大失所望。
大家本来想看两大家族一场血斗的,结果没打起来,娘隔壁的,扫兴!王二牛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报警,把燕儿山派出所的民警喊来了。栓子对他有救命之恩,他给了他报答,可那孙子弄毁他半年的收成,他就绝对不会放过他。
一码归一码,王二牛就是这么个是非分明的人。傍晚时分,民警来了,简单了解一下情况,并且将那个装汽油的水壶拿回去做了鉴定。鉴定的结果出来,上面的确有栓子的指纹。
但是却找不到他的人,这孙子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栓子一跑,更加坐实了他的罪证,民警无奈,只好通报上级,对他开始了通缉。就这样,栓子一走就好几年,没有回来过燕儿山。眼瞅着三百亩地被毁了,满目疮痍,王二牛跟樱子都很心疼。
咋办嘞?只能把地拾掇一下,再种油菜了。工人们的工资他俩全数发放,一分钱没少,租赁的机械费用,还有种子钱,也都搭了进去。
但这没有伤到他的皮毛,因为四水县那边的饲料厂非常红火,他俩依然可以拿到上千万的股份分红。再接下来的几天,王家忙活起来,因为距离王二牛跟樱子的婚礼越来越近,还有十来天了。
整个燕儿山都忙碌起来,大家奔走相告,统统都来樱子家帮忙。樱子也忙碌起来,跟王二牛拍摄婚纱照,定酒店,所有的喜帖全都散发了出去。
家里跟四水县城摆两场,燕儿山那一场,是宴请街坊邻居,亲朋好友的,而四水县的金利来大酒店,宴请的是合作伙伴,工厂的领导,还有县城的各大领导。
两边都开始忙活,家里有王前进主持,县城有赵四跟老忠主持。因为现在的樱子跟王二牛不是一般人物,而是有名的企业家,所以场面很大,终于,期盼的日子来临了,到了八月中秋节结婚这天。
燕儿山的土窑前张灯结彩,人声鼎沸,川流不息。房顶上挂起了大喇叭,唱得是《朝阳沟》《抬花轿》跟喜乐《百鸟朝凤》,燕儿山的秧歌队也扭动起来,大人小孩都来祝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