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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8章只有走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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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辈子没这样哭过,声嘶力竭、涕泪横流,仿佛灵魂离体,能看见一个趴在地上哭泣的自己。心里还有另一个没哭的我,正算着时间,毫不通融,把沙漏子拿在眼前逼我看。

 “我呜咽着起身,但眼泪根本停不下来,提起珂雪,从他喉头插进去,感觉颈椎被刀尖斫断,‘叮!’一声抵住石墙。骨头复原的时间要比血肉长得多,这才是珂雪杀人的正确用法。

 “他挣了一下才僵住,瞪大眼瞧我,脸看上去没那么狰狞了,更像人些,眼眶里似有泪花打转…但这只是错觉。他喉头滚着雷似的发出怪响,绷紧的身子缓缓拉前,像要把整个人从铁锥和珂雪上拔出来。

 他并没有打算要死,刀尸炮制都弄不死他,区区刀锥算什么?“我就记得我哭着对他说:‘你把我们害成这样,可我不恨了,也不恼你,今生…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来世要记着,无论什么事都要先问过老婆,要听老婆的话…

 乖乖的,蠢点无妨,听我的就是,我一定不会害你…记住了么?记住了么?不要忘了…听到没有?不准你忘记!听见没有!’“他咆哮一声,我当是应了,奋力往他怀里撞去,刀板横铡,把他的脑袋砍下来。

 关上惊鸿堡的后门之前,我往里头堆的菜油柴薪上扔了火折,据说大火在石堡垒闷烧几天才被发现,最终什么也没留下。”

 耿照终于明白,她为何说话看人总是淡淡的。那并非是刻意装出的冷漠,甚且不是看淡世情红尘忘弃,而是她一生的眼泪,早已在那时流干,随着离缘的今生挚爱同葬火窟,灰飞湮灭。

 他生不逢时,无缘结识胤丹书,只因与老胡结义,再加上同出三奇谷的缘份,对这位前代七玄盟主十分景仰,始终当成榜样,期许自己能追随其脚步,将外道七玄再次带领到阳光下。未料一代传奇、人中龙凤的“鸣火玉狐”竟得这般收场,不惟令人欷嘘,思之更觉心痛。胤野始终严拒与蚕娘相见,此前耿照总以“婆媳不和”目之。

 如今想来,也许是胤野不愿亲口向蚕娘说出胤丹书的真正结局,宁可蚕娘认为宝爱的弟子是在绝崖自刎明志,好过被结发妻子一刀断首,死前饱受折磨,形识俱失。

 离开惊鸿堡之后,胤野躲藏起来,花了一年工夫深造蜕生天覆功,将丹田与手足筋脉悉数修复,乃至回复旧有姿容,这才回到平望,而后才有成为中书大人续弦事。

 算算时间,碧湖就是那名在堡中产下、差点让胤野脱逃失败的婴儿了。毕竟嫁与任逐桑后,胤野为他人诞下儿女的可能性几近于无。若是任逐桑的骨肉,亦不能抱给平民抚养。

 这样说来,碧湖是任宜紫的姐姐,任宜紫仍是胤野四名子女中的老么。胤野未提那名婴儿的下落,偶尔说起也无意掩饰嫌恶,耿照没敢细问。

 对照胤野的表现,鬼先生称奉母命让妹妹做刀尸,似非空穴来风。说起水月停轩,耿照想起胤野说她掌控过水月停轩一段时间,看来碧湖、任宜紫和金钏银雪入门,应是出自她的安排。但红儿之师乃威震一方、声名赫赫的“红颜冷剑”绝非颟顸之辈,许缁衣的精明能干如棉里藏针,他更是亲身领教一二,胤野纵然绝顶聪明,又岂能在她们师徒的眼皮底下耍花枪?

 “方才告诉你的,是一个自诩圣人、动辄牺牲的惨例。你看着挺像他,若不能悬崖勒马,早晚也是这般收场。”

 胤野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嫣然一笑,轻抚膝裙。“料你不服。这么着,接下来我告诉你一个与你们完全相反,却无比成功的例子,连我都佩服得不得了,迄今仍未解其妙,你看如何?”

 ***任宜紫趴卧在舒适的软枕堆里,一动也不想动。她的睡相一向很糟,所以当醒过来时,发现身畔摸不着那具黝黑如铁的健壮身躯,也只失望了一下下,旋即暗叫侥幸,差点鼓掌叫起好来。

 她可不想让少年瞧见自己四仰八叉的丑样子。就想了他那么会儿,夹着锦被的浑圆大腿间倏又温热一片,湿濡的液感慢慢渗透。

 少女闭着眼维持睡姿,羞意却在不经意间攻占了粉颈玉靥。她轻蹭了蹭枕面,受不了自己似的把脸埋进枕头谷中,最好别再醒来,但胸口总有种闷闷痛痛、搔痒般的温热感,想到他就不禁扬起嘴角,怎么也止不住。

 红姐和妖女算什么?本小姐要的,还不手到擒来!她羞得连枕带脸一并圈抱,本欲胡乱踢腿撒撒泼,岂料一动腿心里疼如刀割“呜”的一声蜷身微颤,宛若死虾过水,样子想来不是太好看。还好他不在。少女咬牙蹙眉,再三庆幸着。

 “再蹦跶呀,疼死你。教你玩儿得这么疯!”咿呀一声,母亲推门而入,若有似无的幽香如兰沁至,胜似夜萤水风。

 任宜紫像做坏事被逮个正着的小孩子,加上俏脸酡红未褪,母亲见了肯定笑话,她可捱不住娘的利嘴,从小到大就没说赢过,索性埋首枕间,一迳混赖撒娇。

 “…金钏和银雪呢?”她身上温温香香的,除了肌肤香泽,还散发着锦被煨暖的胰皂香,连小衣也换过新的,已非车厢里的狼狈模样。

 两姐妹不会帮她洗澡,至多烧水服侍,来红后亦少共浴,故有此问。“同你差不多,我看三五天里别想下床啦。一帮疯丫头。”

 母亲沿床坐落,轻抚她的腰背,宠溺的手路令少女舒服得眯起了眼,只差没发出猫儿似的呼噜声,直到母亲的口气一变。

 她几乎可以想像那似笑非笑、打着坏主意似的戏谑表情,美得令人心惊肉跳:“…可你问的,不是金银丫头。老实招来!”冷不防地掐她胁腋,往死里搔起痒来。

 任宜紫又叫又笑又喊疼…随便一动玉户都痛得厉害,还不是普通的疼…到后头连眼泪都迸将出来,只管求饶。

 “娘!不要…哈哈哈…疼死啦!别…哈哈…不、不敢了…饶…哈哈…坏…娘坏…呜…”母亲玩够了,这才心满意足撒手,怪有趣的瞧着蜷曲的少女,像乜着可爱死了的小猫小狗。

 片刻,取过一把润泽滑亮的乌木梳,拍拍她兀自颤抖的腰臀,笑道:“趴好,娘给你梳头。睡得乱糟糟的,成什么样?”“娘…疼…你让我歇会儿…疼死啦…”“要不坐着梳。”那还是趴着好了。

 少女乖乖卧好,微翘着诱人的小屁股,闭眼享受牙梳入发一一捋顺的舒适。母亲梳头从不会弄疼她,手法之高明,偌大的平望都里没一个仆妇女史可比。这种时候,她往往最能感受到强烈的幸福,比吃好吃的糕点、穿漂亮的衣裳还要欢喜。

 “…娘,你觉得他…怎么样?”母亲轻笑。“干嘛抢我的话?我才想问你,你觉得他怎么样?是蠢猪呢,还是贱狗?”

 任宜紫噗哧一笑,声音捂在枕里,闷闷湿湿的。她问的才不是这个,但母亲分明是故意。少女装模作样地想了想,自己忍不住又笑起来,臊红着小脸抿嘴:“应该是贱狗吧,他又不蠢。”

 见母亲似笑非笑,心虚、不甘兼而有之,抢白道:“那爹呢?娘你说爹是蠢猪,还是贱狗啊?”长发曳地的黑衣贵妇搁下木梳,想了一想,也是装模作样。

 “我觉得是贱狗,他又不像猪。要像猪我才不嫁。”母女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噗哧一声,齐齐大笑。好不容易止住笑,任宜紫面上彤红未消,垂着眼皮轻声道:“我觉得他…不太一样。”

 “不是普通的贱?”少女笑起来,羞意略褪,那种想说出口的强烈冲动却跟着淡了。她不知怎么向母亲述说,少年埋首于她胸乳间、尽情痛哭的事。之后…之后再结合的感觉就很不一样,像是所有隔阂都不见了,就此合而为一,不仅是快美加倍,还有那种把全部的自己都交给对方,彼此依靠的奇妙感受。

 她开始有自信,他对她与别个儿是不同的,不会再有身魂相契、悲喜与共的感动。她不介意少年享用金钏银雪,她们和她不一样,而且他简直离不开她。

 不是因为自己更美貌、身子更迷人,抽添起来更销魂蚀骨,任宜紫心想。而是她俩有的,与别个儿不同。母亲的戏谑快利,让她突然讲不出这么温软羞人的话语,怕被小瞧了,抱着枕子别过头,浑不着意般哼着歌儿,尽管咿咿呜的全不成调。

 倒是母亲难得地正经了起来。“我也觉得他不太一样,要不是特别傻,就是特别聪明。”任宜紫惊讶地睁大眼。母亲一般是不夸人的,如阿爹那般,生得好看、气宇轩昂,本事又大,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极人臣的“中书大人”在母亲嘴里也就是贱狗而已。

 他居然有可能“特别聪明”?她听着欢喜,死命忍住不转身,看能不能拱得母亲再多说一些。

 “他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大家都欢喜他、尊敬他,觉得他有大本事大理想,但那人最后却把自个儿害死了,还拖累许多人。但你那黑不溜秋的典卫大人告诉我…”

 “他才没有很黑!”话一出口,惊觉自己转了头。母亲则露出很受伤的表情。“上回你们在栖凤馆见后,是你管他叫‘死二黑’的呀。我跟你喊的。”“那…那是夜里黑。”

 任宜紫有些心虚,忙将目光转开了去。“夜里看谁都是黑的。而且是…是金钏先叫的!我是随她。”这明显就是谎话。

 胤野忍着笑,正色道:“好好好,他一点也不黑,是夜里黑。你那英俊不凡的典卫大人告诉我,除了最终的理想外,他和那人绝不相同,就好比…要去的地方虽一样,道路却有千百条,便说徒步、驾车、乘轿等,亦都不同。

 “那人只是不幸死在了路上,可不能说同他一般驾车、一般也去那处的旁人,必然会死于中途。典卫大人说,他走的就是条活路,恐怕江湖百代以来,只有他走对了,而且一定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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