潦草得仿佛透过泪眼迷蒙的视线,能看见有一个男人,握着微微颤抖的手,看似镇定地用着高傲的口吻,对着他说。
“你承诺的,会一直爱我。就算要我用一生来等你放下恨回到我身边,无论要花多少时间,我都会等你。”
眼眶,再也承不住满溢的泪,落在字迹潦草的纸上。
泪水,模糊了东丹元甫的视线,也模糊了纸上的墨迹……
最后一行字,潦草又胆怯地被填塞在纸边角落,写着——
“给你,我的承诺——我会用余下的生命,爱你。”
第十章
十年后,皇城
十年,发生了许多事。
先帝于七十八的寿宴上,搂着他深爱的女子解清秋,受着朝臣和皇帝的祝贺,与邀来的百位同龄老叟欢笑高歌。
是夜,先帝含笑而逝,梦里驾崩。
解清秋,一个曾经翻云覆雨被喻作妖附淫娃的女子,一个曾受封为仲王妃却被先皇夺走收在寝宫中的女子。
先帝更易太子那年,她随之前往离宫,来年年末,太子正式登基成为新皇,她恳请新皇收回太子妃的封号,让她重拾本姓。
此后,不再有仲王妃,只有一个忠心伺候着先帝的女子——解清秋。
先帝驾崩后,解清秋削去长发,短不及簪,于帝王陵园半里之外辟建小屋发愿日日为先帝诵经,并守着先帝的坟陵直至老死。东丹师齐下令将解清秋的小屋列入皇陵禁地,擅入者一律严惩重罚。
至于太后,当年在康王离京后不久,便传出罹患疯癫之症,整日披发乱衣说话不清。到了夜里状况更糟,哭啊喊地嚷着有人要她的命,说她掉了儿子找不着,非要宫女们全点着灯笼找上一夜。
东丹师齐登基为王后,寒着脸将太后送到了冷宫,顺道将刻了“慈宁殿”三个金字的额匾挂在冷宫。
宫里的人,最知权势倾斜何处。这里虽挂了太后殿该有的匾,所有用度却仍是冷宫的待遇。该有的冷漠、该有的无视、该有的奚落,一样没少地重现。唯一不同的地方,是太医天天来此,名义上是为医治太后的疯癫,实际上则是奉了皇帝的命令,得让这老妇人不疯不醒不好不坏地活着。
于是,太后每个时辰被逼着喝一杯药汁,里面含了什么没人知道,更没人敢问。一天得喝十二杯药汁,哪怕是寻常人也给弄得疯了。可伺候的人无论老妇如何哭喊,甚至不顾身份跪在地上磕头求饶,那一杯杯按时辰奉上的药,仍旧一滴没漏灌入太后口中。
至于皇帝,迎了位平民女子为后,后宫佳丽仅二十余人。
皇后在受封后来年,顺利产下一位健康的皇子,后宫也连传佳音,十年之内计有皇子五名,公主三名。
六皇子出生后,皇帝便是了结任务似地,除了皇后的中殿以外,不再踏入后宫。偶尔,他会去解清秋的小屋,敞着门和她谈心。
只要离开朝政偶得清闲,皇帝总拿着绦褪了色的衣带痴痴地看着,常常是看得出了神,连用膳就寝都要等伺候的太监开口提醒才回神想起。
一开始,皇后甚是担心,得到皇帝允准后,亲自来到解清秋居住的小屋。
解清秋乌亮的黑发,依旧短不及簪,维持带发修行的女僧削齐于肩头的长度,不同的,是解清秋未披袈裟下持佛珠。
据说皇帝曾笑着问她,妳既替先帝诵经宛如带发修行的女尼,何不干脆连袈裟佛珠也一并穿上?
解清秋含笑答曰,削发诵经只是心意,她的心一如先帝在世时爱着皇陵里的那个人,尘缘未了情爱难舍,她这离不开七情六欲的人,又岂可侍奉佛祖。
皇帝叹了声,又道,妳竟也动了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