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死遁之前,兰道尔在这行干了不知多少年,认识大部分的在职特工、在职罪犯,包括死了的、假死的、整容的和其他不可理喻情况的,兰道尔就是这行的百科全书。
而兰道尔第一时间发现了他。
如果特里没跟上去,这件事会无声无息地结束,最终他们大概会回去喝一杯,心想到底出了什么事,居然没人来接头。
可他跟了上去,兰道尔第一时间回手开了一枪——兰道尔知道特里会出现,也知道他所有的习惯和动作。
这么多年,兰道尔下手还是够狠,够准,毫不留情。
接着,外面接应的某个人出现,让特里缩回酒吧,陷入一场只为拖延时间的枪战。
罗克张了下唇,特里以为他会劝他别去,毕竟孤身深入敌阵太过危险;又或是说「干掉他们」,相信只要特里出马,什么麻烦都不在话下。而他们也需要追上去,这次把人放走,再找到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
但他最终只是说道:「小心一点。」
特里点了下头,冒着枪火冲进巷子,一边举枪回击,在行动中捕捉那个一闪而过的影子——一个人想去射别人,总归是要露头的。
一瞬间,他知道自己击中了对方,一个好的射手总是知道何时击中了敌人。
特里的枪法一流,照兰道尔的说法,他们这种人在战场上跟人拿冲锋枪扫射的机会可不大,所以重要的是使枪的准头。抓住转瞬即逝机会的能力。
他冲向巷口,心想这人多半是桑德斯的下属,希望巴黎这边的人聪明到能找到此人,到时也许能通过此人,找到上面的人。
他想着希望后援能快点到,但也不是太担心,他这辈子很多次丢下战友独自前行,这只不过是其中一次。
现在他满心想的都是兰道尔。
兰道尔是真正有价值的猎物,他将逮到兰道尔,无论是死是活,他都不会让兰道尔逍遥法外。
他想着这些,可脑子的一部分却在尖叫,因为兰道尔还活着的事实令他头晕目眩,胸口疼痛,还有一丝不可理喻的喜悦,让他指尖都在发抖。
他刚冲到巷口,就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急速冲过街道,向市郊驶去。特里四处扫视一圈,一把抓住个正要下车的男人,把他拽到一边,钻进车里,叫道:「这辆车被征用了,有问题去找警察局!」
然后用力踩下油门,朝那方向追了过去。
如果说间谍有什么技术特别需要磨炼,除了撒谎,窃取情报的各种技巧以外,那就是逃跑了。
他们一个个的都是汽车、摩托、飞机、自行车,和其他各种可以用来逃跑工具的高手。
前方车子一个急转,开向一条逆行车道,特里紧随其后。
对面的车子急速掠过,引擎的声音尖锐刺耳,车灯的光芒像水一样漫过身体,他听到有人咒骂,兰道尔在逆行的车流中穿行,一辆大众轿车被他开得灵巧至极。
兰道尔车技很不错,特里想,但不知能坚持多久。
兰道尔有旧伤在身,他的神经系统已经不再适合长时间做这样的事了。他以前就有伤,干他们这行的都有伤,他们从不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舒舒服服退休,他们总是感到疼痛。
兰道尔的手脚都断过,一到阴天,他的左肩会疼得厉害,一枚弹片卡在他的脑袋里,最后也没取出来。
有一次他在任务中被捕,那些人给他注射了某种新型的自白剂,那显然不是什么靠谱的药物,让他的大脑出了问题,神经系统也受到了永久的损伤。
出事时特里远在另一个半球,而即使在,他多半也帮不上什么忙,可特里就是没法释怀。
他从没和兰道尔说过,那人会嘲笑他的。
后来他去医院看那人,兰道尔坐在病床上,在晨光里他可以看到那人的痛苦和疲惫,他在这痛苦前,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总忍不住想,在独自面对那一切时,那人是不是感到绝望,意识到他们做的就是这样的工作,无论是痛苦还是死亡,那只是一个人的事情。那人的生活是一个无门无窗的小屋子,根本没有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