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三抬手打断他,唇角带笑道:「这一杯敬你,敬你冒险去西苑送药,也敬你我这十年来的情分。」
莫千运摸了摸鼻尖,看着那位殿下的俊脸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半晌也只叹了口气,同云三碰杯喝下。两个人喝了半天闷酒,莫千运觉得如果这个时候安慰什么话也不太合适,只含糊道:「长公主的话,殿下不要放在心里。」
云三殿下一双眼睛里带着几分傲气,道:「她说得也对,这宫中是没有人生的比我好看。」
莫千运一口气憋在胸口无法抒发,看着三殿下那沾沾自喜的模样只觉得肝疼,也不知道是喝了酒肚子大些,还是那些话憋在心中太久,一时也不管不顾的说了出来:「三殿下……不能和亲。」
云三抬头看他,眉毛微挑。
莫千运酒意上涌,心里愤慨激昂,却大着舌头说不出那么多话来,只生生憋出了几个字:「所谓和亲,是败了才求和,我云国……不败!」他说了开头,语句便畅了许多,素日里太子殿下朋党众多,自然没有工夫听他说些什么,这会儿跟素日相熟的云三殿下一起,倒是也放开了拘束,拽着三殿下的手不住地说了起来,从西北大漠边疆固守,一路说到鱼米之乡赋税新改,再到京城科举,一一列举,直说的自己都哭了。
莫千郎一边举袖抹泪,一边道:「你说,我云国大好河山永固,何惧那些蛮夷?凭什么要我们去和亲?」
云三殿下看着他,被他这举动弄得哭笑不得,只得安慰道:「是是是,不和亲。」
莫千运又抓了三殿下的手,抬头凝目半晌,方才找准了那位殿下的脸,郑重道:「殿下,有我在的一天,便不叫你去和亲,不叫我们云国的人去和亲,我莫千运寒窗苦读十年,定当辅佐……辅佐……」
最后一句未等说完,便酒意上涌,昏昏沉沉地睡去。
云三殿下被这酒鬼撞了个满怀,但也没有气恼,倒是被他口中的那片盛世繁华有了向往,那双原本时时带着玩世不恭笑意的眸子,此刻也在一轮月华清辉之下显露几分清傲,紫气萦绕之下,王者霸气初显。
春去秋来,寒暑不歇,莫千运留在宫中读书已有十余载,直至读到先皇梦薨太子登基,三举三试,中了榜眼这才有了那么一丝出宫的希望。
但还未等他出宫,刚登基的太子殿下就坠马而亡,一时宫内乱成一片。
莫千运在宫内也没甚作用,便收拾了东西回到莫家,没等他脚跟站稳,新帝的一道诏书跟着进了莫府,莫千运就成了开国以来年纪最轻的丞相。
莫丞相叩首谢恩,却不想这圣旨一道接一道的竟又催他入宫,有道一入宫门深似海,更何况这短短时间内竟换了两任新帝,宫中怕是不知有多凶险,刚打宫里出来的莫相踌躇着。
新帝心思细腻对莫相了如指掌,第三道圣旨发到莫府时竟附带十来名威武兵将,将莫相捆绑如端午粽子一般抬进宫去。
宫中正殿烛光摇曳不熄,那人身穿百蝶刺绣白锦衫,领口虚空开了大半,明黄龙袍披在肩上正在俯身批阅奏章,听见响声抬起头来去看,见了殿前的「粽子丞相」一张略有些苍白的俊脸上带了点欣慰,道:「千郎,我就知你舍不得我。」
莫千郎一口冤血几乎要喷出来,嘴里若不是塞了面条必然喊将出声:明明是你绑了我来的!
云三收起朱笔走下王座,亲自到莫相面前为他松绑揉手,叹道:「千郎,千郎,你明知自幼我与你最是亲近,怎么舍得在父皇和皇兄离去之后拂袖离我而去?」
那人的飞扬跋扈见过甚多,假仁假义也见过不少,唯独脆弱那人藏着捏着不让人轻易看见,今日头一遭儿现世竟把个莫千郎心弦撩拨的颤了几颤。
云三低着头拿一双冰凉手揉捏着莫千郎,露出优美白皙的脖颈竟似野兽把最柔软的肚皮暴露在对手面前般乖巧脆弱的绝望。莫相看他这幅萎靡模样儿整个心都柔软了,犹带着绳痕的手把那人的一双冰手揣到怀里再也狠不下心肠,道:「天儿凉,怎么也不加件衣裳?」
云三打了个哈欠,道:「看了一晚上斗蛐蛐儿,是冻着了些个……」
莫丞相脸色发黑,刚想伸手推开他一些,又听那人道:「况且床上还有那位户部尚书家的千金,你知道,我床上向来睡不惯旁人。」
莫丞相心里一动,但是也没有追问出口。
户部尚书家的千金,前皇后的侄女儿,这怕还是那位前皇后的主意,总归是怕大权旁落,迫不及待的插了人进来。云三殿下母妃哪里斗得过皇后一族,送了这么一位过来,怕是也妥协了。
新帝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千郎放心,我才不要睡他。」
莫丞相愣了下,道:「怎么?」
皇帝带了几声鼻音,一脸的傲娇:「她长得还没有我漂亮!」
「你你你……」
「我什么?你当我愿意当这个皇帝?」云三懒懒伸了个懒腰,道:「哦,从今往后要自称孤了,可不是孤家寡人的『孤』么。只可惜我那大哥算准了所有人的命数,偏偏没有算准自己的,老二老五没了,老四废了,老六傻了……只剩下我一个,你当我真愿意在这个冷冰冰的大殿里当这个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