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我……」青年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吞了下去,默默咬着吐司,耷拉着耳朵和尾巴的大狗一样。
江礼文起身往自己房里走去,「快点吃,十分钟后出门。」
青年接收到指令,仿佛身体某处被按下了开关那样,整个人「哔」地一下来了精神,嘴角愉悦地向上弯起着,三口两口赶紧解决了手里的吐司。
按照地址,黄书杰这次让江礼文帮忙提供心理辅导的小朋友就住在相隔江礼文的公寓两条街的地方。
「是一宗家庭暴力事件……」
两人选择步行过去,因为是周末,时间也还早,路上都没什么人,江礼文一边走,一边和何夏讲述了对方的情况,「小女孩叫郑嘉璇,今年十三岁,父亲是一名货运司机,脾气暴躁,警方那里有他酒后和人斗殴的不良记录,她的母亲没有工作,一直待业在家,据周围邻居说,由于男主人脾气不好,又爱喝酒,喝醉了就把气撒在女主人身上,时常可以从他们家听到争执打骂的声音。」
青年听到这里,微微敛下眼眸,像是想到了什么。
江礼文继续往下说道,「上个月二十号的晚上,隔壁邻居再次听到他们家传出争吵的声音,似乎因为现在市场不景气,男人在公司受了点气,心里本就窝着火,当晚小女孩的学校有联欢活动,女人作为家长出席,男人回家发现家里空无一人,也没有替他准备好晚饭,一怒之下一个人跑出去又喝多了,到了晚上等女人带着小女孩回家,喝得醉醺醺的男人便和女人吵了起来,觉得自己一个人在外累死累活,回了家女人还不好好伺候他,除了吃以外一无是处……争吵一直持续到半夜,小女孩一直在哭,中间邻居还去敲门劝了两句,到了后半夜就安静了下来。」
「后来呢?」
「后来是二十一号的早晨,邻居没有听到对方动静,以为男人已经出门工作了,而女人则送小女孩上学去了,然后是二十二号,二十三号,直到二十四号,邻居才觉得不对,因为这几天他们进出都没有碰到这个女人,以往总会碰到女人接送小女孩上下学,或是去买菜,或者出来丢垃圾,但是这几天隔壁一点动静都没有,邻居担心之下报了警,你猜发生了什么事?」
江礼文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手指指对面的商店街,示意自己要去买点东西。
「男人和女人吵得太激烈,男人一冲动,杀了女人,误伤了孩子?」青年想了想,给出自己的猜测。
江礼文从便利店货架上拿了巧克力、棉花糖、还有果冻等小孩子喜欢吃的零食,拿起一样就交给身旁的青年,青年手长脚长,一会儿怀里就抱满了吃的,还有一些文具用品,走到柜台。
江礼文结账,青年则将东西一一装进袋子里,江礼文接过收银员找给他的零钱,正往口袋里装的时候,动作一停,从已经装好的袋子里挑出一块黑巧克力,「这是给你的。」
青年有些意外,然后脸上露出高兴与感动,像是得了什么很贵重的东西。
江礼文看了他一眼,想,不就是一块巧克力,用得着高兴地仿佛身后有尾巴乱晃?
走出便利店,听到身旁有悉悉索索拆塑料包装的声音,声音停了后,一小块黑巧克力递到江礼文的嘴边。
见江礼文尝了,青年这才「哢嚓」咬下一口。
微苦的甜美在嘴里慢慢化开,江礼文并不怎么喜欢黑巧克力的味道,因为吃甜的东西的时候会给人带来幸福的感觉,而江礼文又是个很纯粹的人,便觉得不该在甜美中还夹着苦涩的滋味,不过这一点倒是被何夏反驳过。
『医生明明可以接受加了榛果酱以及双份奶精的咖啡,为什么就不能接受夹了一点点苦味的巧克力?』
『虽然吃甜食可以让人幸福,但是带一点点苦味才不会让人幸福得过头,因为我还要留着烦恼与心事来找医生……』
现在想想,自青春期之后,个子一下子窜了起来,人也变得更加成熟,时不时冒出的奇怪观点也越来越多,不过自己觉得他已经是个大人了,所以并没有像他小时候那样花费这么多心思去辅导他的心理,引导他的想法。
难道是自己的关怀变少了?
总觉得现在身边这个已经比自己高出半个脑袋的青年虽然已经是个将要步入社会的成年人,但却比小时候似乎更缺乏安全感?
走了没多远,两人又拐进了一家礼品屋,出来的时候何夏肩上扛着一只非常巨大的熊,不过看起来却没有太多的违和,反而引得两旁逛街的女生,频频朝着他这边看过来。
「医生,你刚才还没回答我猜的对不对?」
经过青年的提醒,江礼文才想起来刚才那个话题才说到一半。
「事情比你想的远远要恐怖得多……警方接到报警,破开女孩的家门,看到的就是一副血腥的场面,客厅的墙壁,天花板上到处溅着血迹,血迹已经干涸,屋里臭不可闻,蛆虫满地,然后警察在主卧的床上找到了被大卸八块的男主人的尸块,一旁躺着女主人,她是割腕自尽的,尸体已经膨胀流出尸水……」
「那那个女孩呢?」
江礼文停下来,看他,「这也是书杰要找我的原因,按理说,家里发生这样的事情,小女孩早该吓坏了……但是当警察推开副卧的门时,那里面的一幕才更让他们震惊。」
青年一脸愿闻其详地看着江礼文,江礼文沉了一下肩膀,才道,「小女孩正认认真真地看着课本,好像外面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警察收走她父母尸体的时候,她就站在一旁看着,还提醒警察小心一点,不要弄疼了她的爸爸──那个已经变成一块一块的人……后来警察勘测现场,猜测应该是两人起争执的时候,男人又对女人拳脚相向,因为客厅里有打斗的痕迹,然后长期忍受暴力的女人突然爆发,男人的脑后有被重物砸出的致命伤,女人大概情绪激动下杀死了自己丈夫,并且还肢解了尸体,等到情绪发泄完,才生了悔意,于是割腕自杀……而让那些办案这么多年的警察都为之震惊的是,这两人是死后才被挪动到床上去的……」
江礼文说完,正好停在一栋楼下,青年脸上露出了讶异,「医生是说……」
「我们上去吧。」
江礼文走在了前头,可才走出两步,就觉得肩膀上一沉,颈脖这里还痒痒的,侧过头去,就看到青年的脑袋窝在自己的颈侧。
「我有时候会做这样的噩梦,一觉醒来,发现只有自己在那个冰冷的家,医生从来没有出现过,然后在恐惧降临的时候从梦中惊醒。」青年的声音闷闷的,有点无助与茫然,这样的举动又像是在撒娇,江礼文不由伸手去揉了揉他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