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心中颤动,便仔细去看,果然光华流转之间,与从前大有不同。他原本也是有些聪明的,此时略微一想,想起那与方瑛极像的小龙,又想起方瑛的骤然转醒,竟然吃了一惊,不免抬眼去看这人。
难道方瑛在这殿中昏迷并不是失魂的缘故,却是为了要化龙?只是偏偏被他中途打断,他又为了招魂将狐珠放入方瑛口中,于是方瑛在这殿中的所得,尽数依附在了狐珠之上?所以这人做的一切,竟然都付诸了流水。
方瑛却并不看他,平静地说道:「你那时服下心意散,本是为了救我性命。是我心存恶念,不肯取出,想教你陪伴于我。那时你也吃了些苦头,却没有怨恨于我,便是你的大度了。只是这件事,终究是我对你不起。」秦少见他此刻突然提起当时之事,心中不解,竟有些惊慌,方瑛微微苦笑,终于抬眼看他,说:「如今我拿这狐珠还你,也算是两清了罢。」
方瑛说完这番话,看都不看他,就朝外走去。秦少看他一副精疲力竭的样子,如何能够放心得下,便紧紧地跟在他身后,想要伸手搀扶,却又不敢,一时心焦无比,竟不知如何是好。
方瑛怔怔地走了许久,见他仍紧紧地跟在身后,竟然大怒,大声呵斥道:「你还跟着我做甚么!」
秦少吓了一跳,连忙解释说:「我看你体虚脚浮,怕……怕你有甚么闪失……」
第七章
方瑛皱起眉来,冷冷地说道:「秦少!狐珠已还了你,如今天劫于你,也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我于心意散一事亏欠你的,如今也算还尽了!你究竟还想怎样?」
秦少不知他为何如此的恼怒,也有些畏缩,便语无伦次地说道,「方公子,我,我……心意散一事,我早已不怪你了,其实也没甚么,只是你……」
方瑛终于露出疲惫之色,也不肯再听他多说,打断了他,静静地说道:「你还不明白?我对你下心意散,又四下里寻你的踪迹,等寻到了你,更是许诺要助你避天劫,并不是心善。」他顿了顿,自嘲般地笑道,「我之所以有这些举动,不过是因了陈惟春一事万念俱灰,恰巧你又在那里,你又待我极好,所以对你生出了眷恋之情,心存妄念罢了。如今我化龙无望,也是报应,你我已是两讫,你还不快走?」方瑛扬眉看他,眼底十分的冰冷,说,「你紧跟不放,难道是对我也有甚么妄念不成?」
秦少只听了他前面说的那一番话,心中震惊不已,犹如起了惊涛骇浪一般。方瑛口中的那句「对你生出了眷恋之情,对你存有妄念」在他耳边反反覆覆地回响,明明是这么出人意料的一句话,却被他用那么冷淡的口吻说了出来。秦少呆呆地想着他话里的意思,胸中竟然鼓噪不已,根本没听到最后那句嘲讽。
他那时初见方瑛,便惊叹于这人的天人之姿。单是站立于侧,也不免觉得自惭形秽。初时不免有些失态,还曾惹得方瑛大怒。他生平最爱美人,所以那时初识,方瑛性子虽是骄纵,他却也不曾放在心上。只是见到这人居然迷恋一只媚狐,心里便暗暗地替他觉着不值,后来又被他呼喝役使,没有半点尊重,又见他迟迟不肯替自己取出心意散,便有些心冷了,所以才会不告而别,悄悄地走避。
方瑛见他只是怔怔地看着自己,好像根本没听懂他的话,心中恼火不已,便冷声说道:「我也不会强人所难。我知道你喜欢美人,如若不然,也不会依着玉娇娥的话在那山里等我,对不对?」
秦少见他有恼怒之意,便有些心慌,当初他对方瑛的确是唯恐避之而不及,可这话他又哪儿敢对方瑛说呢?秦少着急地想要辩解,便慌不择言地说道:「可,可你也是美人啊。」
方瑛吃了一惊,脸上的神色就有些阴晴不定,秦少话一出口,便深觉懊恼,恨不能把舌头咬掉。他这话说的,倒好像心存不良,有意调戏方瑛的一般。
方瑛冷冷地说道:「那又如何,是美人,你就不在意男女之别了么?」
秦少心口怦怦直跳,竟好像受了甚么蛊惑的一般,喃喃地说道:「只要你别生我的气,要我怎样都行。」
方瑛再也料想不到他会这样作答,一时怔在那里,心慌意乱地想着,他说这话是甚么意思?
方瑛还记得在洞云山的时节,秦少对玉娇娥,与对他截然不同。并不似这样唯唯诺诺,畏缩得惹人生气,若说眷恋于他,便是他自己也不信。
方瑛心里许多念头闪过,纷乱一片,看着他半晌,突然极僵硬地说道:「那你过来亲我。」
他说出这话,胸口处便彷佛被人攥紧了一般,只是上不来气,也不知是窘迫还是懊悔,竟然有些畏惧。
秦少的脸憋得通红,抬起脚来朝前走了一步,却极不自然。方瑛紧紧地看着他,连大气也不敢出,他想,若是秦少当真亲了他,那时便是胆敢反悔,他也绝不放过这个人了。
只是眼看着他朝自己走过来,方瑛心里却乱得厉害,想,他在洞云山的时节,对我也极好,我对他诸多嘲讽,他也丝毫不曾恼,或许真的有意于我也未可知?想到这一节,竟隐隐地觉着欢喜。
方瑛的心在胸口之中怦怦地乱跳,竟然是从未有过的慌乱。
那时便忍不住抬眼去看,秦少的额头上满是冷汗,却不敢看他,神情慌张,看着十分的尴尬困窘,倒好像不知所措的一般。
方瑛心里轰的一声,仅有的那一丝欢喜也断了。他惊慌地想着,不会的,怎么会?我只是说一说罢了,难道心意散竟是这样的厉害?
可是他的手却在袖中微微颤抖,在这紧要的关头,他竟害怕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