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便十分的忐忑,他在洞云山上,不过说了陈惟春一句不咸不淡的话,便被方瑛狠狠地痛骂过,弄得他都不敢再在方瑛面前提起那人了。
方瑛心中挣扎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他:「你那时怕他?」
秦少的心扑通扑通地直跳,暗暗骂了自己一句,你这蠢货,到底还想不想渡劫!
却也知道这人极聪明,扯谎怕是瞒不过的,便吭吭哧哧地说:「我那时是有些怕他。」
方瑛露出一丝苦笑,彷佛自言自语般地说道:「他的心是狠了些,你怕他,倒也没甚么奇怪。」
秦少终于松了口气,连忙地附和他道:「我那时觉着他好像走火入魔了似的,就不敢离他三尺近。」
方瑛听他诉苦般地说话,就斜眼看他,秦少连忙噤声,心里却悻悻地想着,就你说得他的不是。
方瑛慢悠悠地瞥了他一眼,才说:「那时你当着他的面怎么不敢说?如今背着人倒有这许多话。」
秦少唯唯诺诺地小声回道:「我怕死。」
方瑛笑出了声来,却并没有再笑话他甚么,秦少见他不再发话,终于松了口气,想,他倒是比在洞云山的时节好了许多。
秦少在洞云山的时节,也把他们两个之间的事一一地看了过来,心里也曾暗暗地把方瑛与那赤狐相较,却还是觉着方瑛要好上许多。所以见赤狐那般心狠地待方瑛,便有些替方瑛不值。只是赤狐做到那样狠绝的地步,天上竟是无有第二个人能与其相争的。秦少也曾扪心自问,我若心里喜欢一个女子,会不会为她做到如此地步?心中默然良久,竟是无话可说。
如今见他似乎是有些想开了的样子,也忍不住替他欢喜,想,他也算得上是个好人,失了龙珠,已是十分可怜,又何必为了那只心狠的赤狐断送一生?
有些事伤痛太过,还是慢慢地忘记了才好。
方瑛也不知想着甚么,出了好一阵儿的神,最后才回过魂来,见他正忙着拉扯树枝来遮蔽洞口,便忍不住失笑,开口说道:「原来你是惯在山里住的。」
秦少忙得很,也不回头,就说:「方公子,我是狐,不是人,和您可不一样的。」
却不察觉方瑛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的身后,彷佛监工一般地打量着,然后问他:「有甚么不一样?」
秦少被他吓了一跳,镇定了片刻,就说:「我是在山里住惯的,您却不是,便是前世不做人的时节,您也是龙子啊,如何能与我这样山野间的妖怪一般?」
方瑛沉默了片刻,突然抬起手来,用指尖点住了自己的鼻子,一本正经地跟他说道:「可我如今没了龙珠,再也没脸回去了,只好以天下为家,四处游荡了。比你岂不是更不如么?」
秦少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心下顿生不忍,便停下手里的事,说道:「方公子,你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你是天生的龙子,何等的厉害,何等的高贵,不要为着一时的落寞,就消磨了生平的志气。」
方瑛微微地笑,神情却只如旧时一般,看不出心里想甚么,秦少便有些忐忑,想,我看他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怎么这句话就偏偏不管用?
便又说:「既然是龙,便总有遨游九天的那一日,方公子,休要这样的懊恼。」
方瑛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口气平淡地说:「你这是可怜我么?」
秦少吓了一跳,连忙摇头,说:「不是不是,我只是看我族里也有那失了狐珠的,若是心志坚定,也能从头来过,修得成仙的。我想你是龙子,自然与我们不同,若是定了心意,想来重返九天也不是甚么难事。」
却不敢说那样的狐只怕万里也难挑一。
方瑛看了看远处的天际,沉默了许久,然后才说:「我因行云布雨过于疲惫,所以坠落洞云山中的寒潭,因此失了龙珠,也未必就是祸事。」
秦少不解地看他,方瑛这才转过脸来凝视着他,低声地说道:「若是天界捉我回去,只怕要施刑以儆效尤。只因错失了龙珠,竟又躲过了天界刑罚,想来也是命中注定。」
秦少这才恍然,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想,原来如此,怪不得他在洞云山时就记起了前世之事,却仍迟迟流连人间,原来也有这样的缘由在其中。
方瑛想了想,竟然笑了起来,自言自语般地说道:「只是躲过一劫,却还有一劫,世事果然如棋,真真难料。」
秦少却不这样想,便说:「方公子,你何不这样想,若不是遇着他,你只怕也是如寻常人一般堕在轮回之中。只因遇着了他,才有你如梦初醒,看破三生的今日。」
方瑛不免好笑,说:「甚么看破三生,你休要抬举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