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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神_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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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达首都的时候正是晌午,热浪盈天,他从火车站出来,在月台上等待公车,一个妇女一边打电话,一边牵著个半大的孩童匆匆而走,并未注意到前方突然闪出的车辆。

  大河丢开行李冲了上去。

  撞击的狰狞声响是如此的熟悉。

  他在黑色的视野里看到了秀秀和秋秋,他小小的女儿眨巴著眼睛天真无邪地看著他,张大嘴说:把把。

  ……

  彼时山神正懒洋洋地倚在庙顶上摆弄几片竹叶子。

  几个随著父母来游玩的孩子围著低矮小庙跑来跑去,其中一个还弯下腰来把石像的红盖头揭开看了看,见到那张宽面长耳的脸,欢叫著,「好丑哦!那个头好丑哦!」哒哒跑开。

  神仙停下手里动作,偏头懒洋洋地看他们一眼,笑了一笑,他用手背触了触自己凹凸斑驳的半面焦容。丑吗?

  十几年前有个憨憨的小男孩站在这里,跟他说:我觉得你好看。

  而後那个小男孩长大成人,然後离开,接著伤痕累累地回来。他跟另一个小孩说:你信他,他就在。他说他是我见过最好看的,最好的。

  神仙指尖颤了颤,那几片竹叶的精魂便坠了地,散在了风里。他有些惶然地抬头北望,神州大地苍茫浩荡,看不尽的悲欢离合,他看不到他想著念著的那一个。

  胸口骤然的紧缩,悲痛与不安袭上心头。

  接到医院电话,赶到首都看顾大河的是他的妹妹。三舅身体不好,弟弟公事繁忙,只有妹妹还有空閒。

  大河被撞中头部,瘀血甚多,急需手术,被救的妇女带著孩子,在他床前感激不尽,带来各种补品。她主动承担了较少一部分的医药费,加上大河家的拆迁款,足够手术与之後一段时间的费用。

  然而大河手术後长久地昏睡不醒,他妹妹差点怀疑他变成植物人,医生检查一番,却说他仍有知觉,要再观察一段时间。

  他被困在黑暗里,翻来覆去地做著同一个梦,秀秀抱著他们的小女儿,站在他身旁静静地看著他,秋秋向他伸出手,并不说话,只是死死地拉扯著他。

  把把,不要走,她的眼睛说。

  大河又急又伤心,想要推开她,却又舍不得,颤抖的手伸向他的小女儿,却只是穿透了她空灵的发。

  他绝望地摇著头,泪水从他眼里淌了下来。

  对不起,他低声说,对不起。

  然而他是一定要走的,他要回那座山里,他不能离开,如果它终将会被淹没,那就让他死在滔滔的水里,他要永生永世跟它葬在一起。

  他皱著眉头沉沉地昏睡,长期的消耗终於令他的身体虚垮无力,他发起了高烧。

  他在那昏昏沉沉浑浑噩噩的躁热里,突然听到了风吹竹叶的瑟瑟低鸣,周遭燃烧到炙热的空气被林中轻柔的凉风卷走。

  他的妻子与女儿流著泪远去,秀美恬静的画境入了他的梦,几乎是刹那间,掩盖了他所有的伤痛与焦躁。

  竹林里簌簌地起了风,翠绿的叶子一片一片落下来,那虚无的幻境里飘起了漫天纷飞的竹叶雨,像极了他幼时那场爷爷的葬礼

  那场雨是那样的温柔,那个温柔而清俊的神灵就那样出现在雨里。

  翠绿的袍子在他身前缓缓地重叠,大山的神灵俯下身跪在地上,微凉的指尖覆上他枯瘦的脸。

  大河颤抖得无法抑制,竭力地睁大眼睛,无力的手指努力地抓紧他轻薄的袍角它是那样的缥缈与虚幻。

  神仙捧著他的脸,慢慢拭去他眼角的灰土,他叹息著,像是责怪他对自己身体的不疼惜,「傻小子。」

  「山……」他嘶哑地发声回应,他努力地抬起沉重的头,「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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