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树梢的时候,大山里又恢复了万籁寂静,只除了山泉边隐约的蛙鸣声。
神仙在皎白月光中,独坐在庙顶上发呆,手里捏著一袋麻辣豆干因为太辣,吃了两口就放下了。
他觉得自己被大河的红薯和糖喂得一年比一年娇弱了,依稀记得一两百年前,山民们没有供品,还曾经用晒乾的红辣椒供过他,那时候他能两根指头拈起来一口一个山神唏嘘不已。
指尖上酥酥麻麻的感觉,又像是辣,又像是下午温暖双唇的触感。
他定定地看著大山深处,浑然不知自己向来淡漠疏朗的长眉已经微微皱了起来。
轻轻地叹了口气,他觉得有些道理,竟连他也想不明白。
一只雀鸟从他背後的林子里惊飞出来,扰了他的恍惚,他回过头去,这才注意到庙旁的大石头後面隐隐约约的啪啪声。
翠绿的袍子在微风里飘了起来,神灵飘乎乎地出现在大石头上面然後捏著麻辣豆干袋子的手一抖!
那只失踪了好几月的黑毛大兔子,正蹲在那里按著一只跟它体型相当、花色斑驳的幼年山猫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小山猫发出微弱的叫声,爪子刨著地面,也不知道是不是爽得不行。
山神抬起一只手扶了额头。那是山猫啊小畜生!长大之後能有十个你那麽大,专吃兔子!你就这麽压著人家欺负!
神仙一肚子腹诽还未曾发出,兔子爽够了,从山猫身上跳下来,结果反被山猫按住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还是只公山猫。
山神扔了豆干,换两手扶额……
心之所向,欲之所及,这也是大山的道理。
他在这山中数百年,这类似的情形也见过不少,公的按住公的,狗按住鸡,狼按住穿山甲……一到了那发情的季节,一切随性,乱得无法无天,从最初的不堪入目不忍入耳,到最後淡然自若地对著人家的啪啪啪啪,剥自己的红薯。
伦理纲常,那都是人类给自己的枷锁。
他坐在大石头上继续发他的呆,而山猫过了一会儿,悄无声息地从大石头旁边跑过去,叼了祭坛上一颗苹果却不吃,含在嘴里摇头晃脑地。又过一会儿,兔子窜过来蹬了山猫一脚,把苹果抢了,叼回自己洞里去,再过一会儿又窜出来,咬著山猫後颈皮,硬把山猫也拖回洞里去了。
盛夏的时候,有一天山道上来了一群外省的女大学生,读的是艺术院校,趁著暑假一群同学好友来这里度假,一人揣一台单眼,个个都是未来的摄影师。
小摄影师们在家乡见多了亭台楼阁、雕栏玉砌,对新修的精致小庙并没有太大兴趣但是读了石碑上山神的故事,顿时感慨唏嘘不已,围在庙前拍个不停。
「哎呀,好感人,可以写小说了!」她们说。
「呀,这个蝴蝶好可爱!」其中一个粉圆脸的小姑娘跑到大河摊前,看中一只翠绿的小蝴蝶,「哎这个多少钱,大叔?」
话音未落,她抬起头来看向大河,然後瞪大眼睛说:「哎!对不起啊,大哥!」
大河因为生得黑,常年干活、双手皮肤粗糙,又老低著头,被人错看成中年大叔不止一两次十分温和地笑笑,摆摆手表示没什麽,道:「五元,大的七元。」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面不改色地又问:「那这个兔子呢?」
她磨蹭了一会儿,掏钱买了一只蝴蝶,然後雀跃地跑回那一堆好友里去。
山神正倚在庙顶上伸懒腰,听见一群女孩子凑成一团小声地叽叽咕咕,「喂呀!那个摆摊的小哥好帅呀!仔细看可帅气了,你们看你们看!」
宅在山里几百年的土鳖神仙打了个哈欠,犹未感觉到危机,只是小小地疑惑了一下什麽「帅气」?统帅之气?他怎麽没看出来。
「你们看这是他编的蝴蝶,漂亮吧?还有兔子呢,可爱死了!」
「哎我想跟他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