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车子熄火的同时，主屋的大门开了，一个身形娇小瘦削的东方妇人站在门后，头上的橘色灯光将她的剪影晕得柔和似水，几乎都要在她周身漾成一圈慈爱的光环。
「你怎么不请卡桑先睡？」已过凌晨，明耀看见待他向来和善的老妈妈竟然还在等门，口气不禁大失冷静！
「卡桑平时都不这样的，我不晓得你的魅力竟然变得这么大。」秋本明藉着解开安全带，熄火拔起车钥匙，不与明耀正眼相对，不让明耀看出他难掩的笑意。
跟养母通话那时，明耀也在，惯常有连假就开夜车回来陪儿子住几天的他不过只是淡淡地提及这趟要带明耀回来，谁会知道习惯早睡的卡桑，今晚竟一反常态的等门？
「耀？」在这世上，第一个前面不加小也不喊英文名，习惯只用日语发音单叫他耀的，只有秋本明的妈妈；她叫自己的养子，也只单叫明。
「……卡桑，怎么这时候了，您还没睡？」夜风渐凉，明耀看见老妈妈没搭外套就迎出屋外来，连忙下了车，弯下腰让习惯吻颊为礼的老妈妈不必踮起脚尖，也能轻松地亲到他的脸颊。
「我也不想熬夜啊。」老妈妈语气亲腻，看见明耀的发色较东方人浅上许多的鬓角映着屋里的光，便自然而然的顺手摸了摸，「一听见你要回来，我在床上翻来翻去就是怎样也睡不着，还不如起来等着。」
虽然明耀的外表十分男性化，可这并不影响替秋本家传续子嗣的生育力；再加上他曾刻意讨好这一对老人家，活泼的性情逗出沉闷的老夫妇不少的欢喜，有些人总是欣赏那些拥有自己所缺特质的人们，是以，秋本明的母亲有多喜欢这个俊俏的媳妇，就连远在日本的本家家人们，也是众所皆知。
「卡桑，抱歉……我让您担心了。」老妈妈嘴里没讲，眼里却装了很多容易看出的情绪；怕被秋本明的养母，以亲情撼动自己决定离婚的决心，这也是明耀不敢轻易再与她见面的主要原因之一。
「忙完了就好，忙完了就好。」老妈妈因为明耀贴心的一句抱歉，登时湿了眼眶，「这次回来，能住多久呢？」
明耀任老妈妈牵住他的手，任她将他往屋里拖，虽然没回头去看，但凭耳朵听见车门开了又关，敏捷的足音迅速地接近身后，也能知道秋本明跟他跟得有多贴近。
「……大概，就这两天吧。」明耀本想说明天就走的，可就这么迟疑了十来秒，看见老妈妈回头望向他的期盼，心头一软，就把秋本明的期限给讲了出来。
「怎么这么赶？」将人拉进屋里，穿过客厅，老妈妈示意明耀坐在餐桌前陪她。
「……明的假期只到后天，不能再多了。」老妈妈走向炉前，明耀看见流理台上摆着两副日式餐具。
「他是他，你归你，你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难道也只能休息到后天？」微弱的小火被关掉，盖紧的锅盖被掀开，浓郁的味增香飘进明耀的鼻腔，勾动他最深层的饥饿感。
老妈妈的料理很家常，口味也只称得上中规中矩，不像知名餐厅的菜肴，总有一个鲜明的特色。可对明耀而言，却是一试上瘾，尤其是三天两头就要出现的海带柴鱼味增汤，更是深深烙在他的记忆里。
就跟老妈的茄汁千层面，老爸的各种菇类鸡汤，爹地的苦瓜镶肉汤，地位一样。
因为这道汤，专属于秋本明的妈妈，是一种能与慈爱一词划上等号的绝佳美味。
「……我其实是……还有工作未完成，就避开上司私自溜回来的。」不去看就坐他手边的秋本明，不理会他灼热的视线，明耀尽量说得坚决，「所以，卡桑，对不起。」
「那你下次呢？」老妈妈用托盘，将两人份的白饭，两碗味增汤，几碟腌渍的小菜端上桌，「几时再回来？」
都说女人的第六感万分敏锐，这才刚刚见到面，就预约起下次了？明耀垂着眼接过饭碗跟筷子，低声道谢，「目前……还不知道，要看工作何时能完成。」
明耀这话也不算敷衍，只不过他也不能让老妈妈知道，他即将要完成的工作内容。
「卡桑别再问了，先让耀吃饱饭，要说再说吧。」对离婚尚未松口的明耀还肯这样应对自己的母亲，秋本明已经很满足了，他不能让母亲将人逼得太紧，「今晚我们都累了，等睡饱一觉起来，我再把耀借给卡桑，好不好？」
秋本明虽然语气半带玩笑，可那个借字，还是让明耀心生不适。
可又碍于他的母亲，不好明着抗议。就因他之前对秋本明的百依百顺，在老妈妈面前，他也曾对他说过比这更霸道的话。
「好吧，其实我也不多求，只要你们都记得要回来，记得有空多陪陪小文，我也不愿唠叨惹人嫌的。」老妈妈的玩笑仅止嘴上说说，眼神却很伤感。
明耀不忍再看，捧起汤碗将头垂得更低，假装专心喝汤。
为什么要答应过来看儿子？理智在脑里厉声谴责着，你到底想将事情搅得多复杂？
难道非要亲眼看见自己的将来全盘失去控制，搞得不可收拾的那天，你才肯甘心？
「知道知道，卡桑先去睡吧，厨房我会收拾。」明耀的不自在太明显了，秋本明真怕他会突然挺起胸膛，对养母供出他跟他正面临婚姻破裂的状态，只得催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