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以为跟子夜表白了就算是飞蛾扑火地爱了,还别别扭扭地以为告白了就是让子夜捉住了自己的弱点,再不肯朝前迈步。
但是实际上,她给的爱并不像子夜爱她那样纯粹和激烈。该想清楚了,该行动了。分清楚自己最看重的是什么,其他再也不管。默默回神的时候妾羽还在啜泣“…我知道阿泽尔不想我死,但是这个孩子我是一定要生的。
我上一次流产已经有了后遗症,这次能够受孕本就是很难得了。如果再选择流产,恐怕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了…我们这一族也就随之族灭了。我不能…”
“你是为了你们比翼这一族才想生的吗?”默默打断她。妾羽一愣。默默放柔了声音,又问了一遍:“你是为了比翼一族才想生下这个孩子的吗?”
妾羽开始颤抖,半晌才僵硬地点了下头。默默又问:“在你心里,看不见摸不着的种族和阿泽尔比起来,哪个更重要?”妾羽沉默的时间更久。其实答案一直清楚明白地摆在那里,妾羽最在意的只是阿泽尔一个人,其他事情尽皆无关。
她只是放不下种族这个看上去很沉重的包袱罢了。默默催问:“妾羽,回答我。”这次妾羽没有任何犹豫:“阿泽尔重要。”
“所以,‘傅妾羽’本人可以不要这个孩子,对吗?”“对。如果为了孩子我将再也看不到阿泽尔的话,我宁愿不要。”妾羽说。
“但是如果可以生下这个孩子又不用去死,还能够和阿泽尔在一起幸福地生活的话,你会更加开心,是吗?”“对。”默默笑了,她拍了拍妾羽的肩,径直走到窗前,推开窗,大叫一声:“钱坤,你给我滚出来!”
阿泽尔看到妻子从楼上下来,赶紧奔过去扶住她。可惜在直觉性的动作之后整个人都僵在那里,不知道下一步是先问问她决定了什么,还是根据子夜提供的建议直接表白心迹说他永远支持她的任何决定,生死与共。
妾羽看着他难得的傻傻的表情,心里既感动又酸楚。拉他更靠近自己,她绽出最美丽的笑靥:“阿泽尔,你是这天底下我最爱的、最重要的、最在意的人。其他的都不重要。”
她的睫毛还是湿漉漉的。阿泽尔只看到这个,心疼地吻上去,他低喃:“对不起,我没想让你哭。”“如果你想生就生吧,大不了我们夫妻两个一起下黄泉去。”他说。
妾羽感动地抱紧他,决定原谅这个没长耳朵的傻男人。“那现在你决定怎么办?”妾羽偏头回忆了一下:“默默说她会想办法帮忙,叫我们先缓一缓不去打胎。
等她个两天如果实在没办法的话再去。她说她会尽力让我们不用死也可以生下宝宝。”没等阿泽尔回答,旁边便传来一个冰冷到极点的声音:“默默现在人在哪里?”
子夜坐在那里,任凭冰冷的感觉将他吞没。当他看到妾羽一个人下来就感到不太妙,果不其然,默默还是插手了这一摊子事情,将他重新抛下。她想办法?她能有什么办法?她能够想到的办法只在一个地方…那个幽冷孤寂的黄泉关!
那个他永远是外人的黄泉关!妾羽的声音传来:“默默说她回去处理好事情之后就会来找你的,到时候她想和你一起…”
“嚓”的一声。阿泽尔马上把妾羽护在身后,两个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子夜脚下粉碎成面粉状的石砖。子夜缓缓地站起来,沉默着走到门口撩开蓝染布的门帘,抛下一句话:“我受够了。我不要再这样等她了。”
***默默睁眼的时候看到头顶上金黄色缀着紫苏的帐子。她叹了口气,在那一瞬间觉得在那个边陲的小城、那阳光越过屋脊灿烂地泼洒下来形成的光影仿佛就在触手可及的眼前,只要她伸出手去就可以感受到那温暖的感觉。
“我皇,该起身了。”侍女的声音传来。子夜,你在哪里?又在做什么呢?想到他心都在欢呼雀跃,默默微笑着起身,示意侍女上前帮自己整理。
紫色的长裙,金色的腰带,高高盘起的发髻,摇曳的金步摇。青罗黛,月燕支,朱砂红。默默把眉画得又细又长,还特地在眉心点上了朱砂印。
“您很开心?”侍女冥跪在软垫上帮默默涂描蔻丹,看到默默脸上的笑容终于忍不住问。默默转着手腕上叮叮当当的金镯,眯着眼,根本没想否认。
冥不好去打断默默的遐思,只好闭上嘴,细细描绘那些漂亮的色彩和纹路。然而在她全部都弄妥当了之后,默默突然来了一句:“去帮我查查一般的婚礼都要准备些什么。”
所有的小碟小碗哗啦啦地都掉下了地,冥张口结舌地看着她好像看到了什么怪物,连染料弄脏了默默的裙子和柔软的地毯都没注意到。
冥结结巴巴地问:“您、这…是谁要结婚?”不会吧、不会吧,千万不要是她想的那个答案啊!可惜默默半倚在榻上,红唇微张,吐出一个字来砸碎了冥的奢望:“我。”
冥彻底石化了。默默瞥她一眼,将手凑到自己面前吹了吹刚画好的指甲。见已经干了,默默放心一笑,也不去唤冥回神,自己提了裙子绕过这人形障碍物去换了身干净衣服。
换好了之后见冥居然还杵在那儿,默默难得地起了捉弄人的心思,走过去凑到冥的耳边笑嘻嘻地道:“而且我的夫君大概会是个天道之人,你可要查清楚了哦。”
冥呜咽一声,原本已经在慢慢恢复着动的视线当下又直了。“默默,这次你可是吃够了苦头啊。”
钱坤这半大不小的孩子喝得有些醉,大着舌头含混不清地说“不过还好回来了,上面要再找什么麻烦也不会放在这一时半会儿,能安心个不少时候。”
默默歪在椅子上,嘻嘻笑道:“小孩子学大人喝什么酒,小心咬到舌头,你以后还怎么再念判词?”钱坤嗤了一声,不满地问:“你把凤凰藏哪儿去了?我一个人好无聊。”
“凤凰还是孩子,当然是睡觉去了。人家可比你乖得多了。”默默睨他。“你个半大不小的毛孩子,一天到晚跟个不男不女的娃娃后面跑算个什么?”
黑无常扔过去一颗葡萄,形貌挑衅,看来也是喝得醉了。钱坤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又一下子趴到地上去,还不忘坚持指着黑无常的鼻子骂道:“何童!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啊!那么早就逃回来享福,害我留在那里擦屁股!”
默默招招手。一边的侍女听令上前,两个拖一个,把这两个醉鬼拖到后面去休息。一群下一级别的无常上来向默默敬酒。默默淡笑着把酒杯递给冥让她斟酒,一面道:“只此一杯啊!可别来玩车轮战。我可吃不起。”无常们笑闹道:“那可不行!我们都知道王的酒量可不小呢。”
默默啐道:“你们就闹吧!要不要把我后宫那群姐姐们全叫来和你们拼酒?看是你们倒还是我们倒?”无常们哗然,连忙摇手:“您可别!明儿个我们可是要做事儿的,可不比她们。”
默默勾起一边的唇角笑得邪邪的:“那我明儿个就不来了,你们都各自该判的判吧!”说罢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看无常们怎么着。一个无常笑嘻嘻地蹭过来,刚要耍赖讲些什么,就被人从身后拍了一下。有同僚低声道“阴司大人他们来了。”
默默听到了,撑起眼皮往殿门处望去。只见阴司和朱桦一黑一红,正踏进殿来。这是无忌的庆典,阴司也就不讲什么礼数。转头吩咐朱桦自去找乐子玩,而自己从侍童手中接过一杯酒,便径直向默默走来。
无常们自然不敢挡他,纷纷闪出一条路来。阴司盯牢默默,唇边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脸还是苍白的。默默眯着醉眼看他。
“默默。”阴司走近,倾身和她碰杯“欢迎回来。”默默一笑,也不起身,伸手在案上抓了酒杯就迎上去。酒液四溅。阴司眼神一暗,更俯下身去“默默…”
他好想吻她。默默脸一偏,那个吻落在耳际。阴司动容,然而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又是嬉笑不正经的表情“默默真是冷情呢。许久不见也不表示一下,我可是会伤心的。”
默默抬手抹去他落在她耳边的湿痕,语气已经冷了下来:“别闹。”阴司站直了身体。由于背光,默默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只听他问:“你爱上他了?”
这个他是谁,两个人心里都有数。默默轻哼:“这不关你的事吧。”阴司握住酒杯的手紧了又紧,却最终叹息一声“默默,你是不是已经把我从你的可亲近的人员名单上剔除了?”
默默歪着头看他:“阴司大人这么聪明,又怎会看不出来?”阴司笑得有些抽搐,却俯下身来:“那么,默默,给我一个分手的吻吧?”默默没有拒绝。阴司的吻依旧激烈,却冰凉。默默没有闭眼,看见了他紧蹙的眉头和微微颤抖的睫毛。
那黑亮卷翘的睫毛…是湿的。默默在心底叹了一声,闭上了眼睛。那如潮水一般的寂寞啊…阴司突然一僵,却动作迅速地立刻将默默扯下床榻,然后紧抱着默默就地一个滚翻躲到桌案之下!
青白色的闪电无声地劈中软榻,那华美异常的软榻立刻化为筛粉!默默大怒,一伸腿就踢翻了桌案,想要看看是谁敢闹到黄泉关来!
所有人都在仰头看天,面色惊恐。因为…天开了。黄泉关万年来都维持着阴霾的天空,裂开了很大一道口子。穿着银色战甲的女子英姿飒爽地持镜立于云端。
她的身旁青色战铠的男人擂响了那面夔牛皮制成的大鼓。雷声轰隆而至。默默看着那个口子、那两个人,惊怒交加。黄泉关不属于六道,不受天道管辖!
那两个人凭什么能够开了她黄泉的天,还落下电闪雷鸣来攻击她?!难道说,在她好不容易轮回完了之后,天道还是要继续掺和黄泉关的私务?上神到底在怎么想?如果他真的企图将黄泉并入六道之中,她默默绝对不会再委曲求全!
雷公电母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她。默默竭力压下心中的狂怒,声声质问:“这、是、为、何?”电母抬起手,指向殿门的方向。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那边。
黄泉道上百年长明的灯盏一一熄灭了。只可以看到来人紫色的衣袍下角,随着他的步伐摇晃。每每当他要走入下一对灯盏的照亮范围之中的时候,那一对灯盏就会悄然而灭。
默默不耐这晃人的把戏,抬眼看了眼天空,却发现雷公电母已经走了。“默默。”阴司突然悄悄拉了拉她的裙,声调诡异。默默回过头来。回过头来。看见了那个人。立在朱红的大门前。眼神狂怒。煞气漫天。紧紧盯死了她。默默完全呆住。这一定是最荒谬的笑话,最恶意的戏弄。
然而理智还足够清醒,提醒着她:是真的。眼前所看到的,是真的。那紫色的气场是真的,那熟悉的身形是真的,那高挺的鼻、紧抿的唇、黑亮的眼眸,也都是真的。
他是真的。真实的。以这样的开场和阵势,宣告了他的身份。默默希望自己晕过去。然而她虽然眼前一阵阵发黑,但是身体依旧站立得很稳,也有力气开口。
默默听到自己的声音,冰冷的、一字一句的、带着别人体察不到的颤抖,说:“真没想到。尊贵的上神大人居然纡尊降贵地陪伴了我那么久,我是不是该三跪九叩地谢恩?现在游戏结束了,您是来讨要演出费的吗?上神大人、叶将军、叶先生、夜、子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