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睨他,随手从沙发后面捞起一瓶酒塞给他。泽辉失笑,接过酒瓶又顺手扯松了领带,同样非常随意地在沙发上坐下来,口中却是简单到极点的两个字答案:“结了。”安琪的眼睛亮了亮:“这么快?”
在那种带着点惊奇、带着点崇拜的欢喜目光中,泽辉觉得自己在得意:“嗯。小卓在蒙哥马利那一线的势力,已经全部吃下了。九成的财帐已经归到我们账上,人手也都划分好了。
只是他的三个军师,尽最大力气也只能挽留一个;另外有一个要洗手不干,还有一个是小卓父亲那一代的人,死脑筋吃定了一碗饭不肯放弃和我们作对。
这两个我已经叫人去把他们‘清洗’一下。用的是你给我的人,希望你不要介意。”“结果呢?”“那位‘前辈’已经真的成了‘前辈’了。倒是那个要退隐的蛮有两把刷子的,现在还在追。”
“嗯…”安琪眯着眼看杯中的酒液“泽辉,如果我没有记错,我拨给你的人手可是‘豹’组的精英哦!”这是一句怪责的话,可是泽辉所感受到的压力只有一瞬,眨眼间就消散无踪了,倒是安琪,好不容易开朗点的神情又变得阴沉。“那个人像是除了蒙哥马利的帮派之外还有其他组织,总不比单独一个人好处理。”“他叫什么名字?”
“何童。”“何童…何童…”安琪默念。这名字越念越觉得熟悉,她以前绝对听说过!“泽辉,他的全部资料!”
“是,我过一会就取来给你。”泽辉灌了口酒“对了,还有一成的财帐和一些虾兵蟹将我没有什么用,如果你需要的话就给你回去向叶先生他们交代。”
一下子踩中地雷。安琪的脸当场就黑了:“不用了!若是没有什么用的话财务就划成私人账户,无用的人堵住他们的口能散就散了!”一丝冰冷的感觉爬上泽辉的脊背,他下意识地收敛了坐姿:“老板,发生了什么事么?”
安琪看了他一眼,身子扭转成泽辉刚进来时的姿势,更试图戴上冷漠的面具:“没什么,只是先生那边的事情有些变化。”泽辉了解这是自己没办法插手的事情了,于是他站起身来:“需要泽辉出去么?”
安琪没再说话,只是挥了挥手。泽辉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又听见那个软软的声音:“泽辉,我害你大哥,你恨我么?“泽辉浑身一震!立刻更加挺直了脊背:“恨。不管你以后带领我这边的人马走到何等辉煌的地位上去,只要思及这一点,我永永远远都会恨你。
无论我可能多么欣赏你或是钦慕你。”安琪的一口叹息堵在喉咙里出不来。她不可以再叹气了,不可以再示弱了,不可以再让任何人看到带领着他们的自己有着多么犹豫迟疑的一颗心。
今天的两个人,已经是僭越和放肆了。先生…看到他的时候永远是警戒,就算是看不到,他的名字也会有相同的效果么?
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安琪摇晃着杯中的酒液,朦胧地想起他的各种表情,高贵的,冰冷的,淡漠的,果断的,空白的,犹豫的,心痛的,疲累的…先生左右着自己。
安琪知道,所有她所遭遇的,都是因为有这么一个叶先生的存在,他的动作,他的目的造成的。
她恨那个人,等同于泽辉恨她;可是她又忍不住想要探索那个人的内心,了解他仿佛成了一个永恒的目标。
她不相信先生会懈怠,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痛苦。他明明…这样的强!为什么…一开始,很想撕去他脸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面具,看看先生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看看这样强的一个人是不是也有脆弱的地方。
可是没有等到她来动手,那个女孩子的到来将先生完全变成了一个常人,会痛苦,会悲伤,会迟疑;她多么地不甘!再后来那女孩子死去,她不敢相信先生竟会为了一个女人而陷入低潮!他…应该是最强的啊!
自己掌了权之后动作频频,威胁于他和他的组织,威胁于他所关心的峙遥和氏政,想确定到底事业和女人之间他更看重哪一个。然而,他让她失望了。
他明明知道所有的事情,却仍然陷在自己的悲伤里不肯出来!他居然放任不管!这样的先生,不配让她畏惧和景仰啊!可是为什么,她还是怕他畏他甚至听到他的名都下意识地警戒?!
是自己不够强还是他已经在她心中留下了阴影?!***安琪抿了口酒。酒液在她丰润的嘴唇上留下了香气和湿痕。她伸出粉舌舔了去,语气有些飘渺,身子已经在调整成为最容易发力的状态:“真是好身手呢,差一点都要感觉不到你进来。”
来人没有说话。完美地与房间中的黑暗合为一体。安琪瞥了一眼那个角落,身子放松下来,指尖的酒杯缓慢地旋转着,酒液折射出不同的美丽色泽。
她安闲地仿佛那个人并不存在。是找她有事的。但她不开口,自己也没有办法启口。可是事情已经很急迫了,在这里拖延的每一秒,外面没有人照顾的那人便更加危险。这女人并不害怕,自己却满怀牵挂。他输了。
“我是何童。”安琪眼中滑过一丝惊讶,但是并没有表露出来。她静等着他开口。这女人不简单。何童不得不再次开口:“如果你能够帮助我保护一个人,我必将效命于你。”安琪嗤笑一声:“既然如此,当初你逃什么?”
“情况紧急。”何童不愿多说,况且当初并不晓得叶先生的组织如今是由这个女人在掌管着,还以为仍是叶先生和峙遥他们,才要赶紧离开的。安琪终于拿正眼瞅他:“为什么愿意跟我而不是他?”
就算何童不说她大抵也知道原因。而这个他,根本连名字都不要提最好。何童长着一张再也平凡不过的脸,只有眼睛锐利如刀。听得她的问话他扬了扬眉毛,笑得有一丝狡黠:“因为你是你。”安琪皱眉:“不要跟我打哑谜。你应该知道你没有时间跟我在这里慢慢耗。”
何童倒是正色了:“我解释了你也未必听得懂。不如先帮我把人安置了,往日的帐了一了,我在慢慢告诉你不迟。”安琪也痛快:“行啊。”
立刻按了铃叫泽辉进来吩咐了,完了之后抛过去一个媚眼:“欠了我啊!”何童终于从黑暗中走出来。安琪看着他,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尖,手中却拿了一杯香槟给他:“来吧。敬你。”
“我不喝酒。”“有什么关系?连脸都不愿意露出的人,我做什么要理会他?”安琪贴近他,强迫性地把杯子交到他手里。抬手好奇地摸了摸那张几可乱真的面具,笑得有丝得意。
易容被当面指出难免有点尴尬。何童微微叹了口气,低下头看那个巧笑倩兮的女人:“你确定你要现在看?”安琪靠在沙发上,歪着头冲他笑,眼里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你真的是一点都没有变呢。”何童无奈地笑笑,伸手到耳后一撕,那张平凡的脸瞬间就裂开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平滑如玉的真皮肤来。那张脸上完美而无瑕疵。鼻梁笔挺,嘴唇丰润,细细的长眉斜斜飞入发鬓,黑亮的眸子里闪着锐利而认真的光。
虽然远远不及峙遥氏政他们美丽,但是眼前的这个人有一股如刀子一般的气势,悍然切割开身体周围的气场。
安琪眯着眼,忽然觉得这张脸非常熟悉。她看着何童有些困难地把易容的脸皮连同假发一起脱下来,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我们之前认识?”
何童停了停手上收拾的动作,却没有答她的话。“不。我们不认识。”安琪决定。包间的门一开,泽辉以非常公式化的声音汇报道:“老板,人已经接到了。”
“走吧,我们去看看。”看得出何童的急切,安琪率先走了出去。那是个孩子。不过十岁的小娃娃,小胳膊小腿儿的,长相倒是很甜。
安琪他们进去的时候已经睡着了,长长的眼睫乖巧地覆在眼睛上,湿漉漉的。红嫩嫩的小嘴儿半噘着,发出模糊的呢喃。
安琪看到他的时候忽然有一种很平静的感觉。“你们还是住在泽辉这里吧。我就不带你们回去先生那儿了。”安琪说。
何童点头:“如此甚好。”于是安琪踩着高跟鞋往外走,泽辉不动声色地带上门跟了出来。
“老板,何童来意不明,您还是小心点得好。”安琪哼了一声:“我为什么把他们放你这,你还不知道么?三天,三天后我会再过来。不但要把那些找他们的人应付了,他们要找的人也给我注意了。不要让他们接触旁人这些你不用我再说了。
对了,先生这几天都没有出门,倒是峙遥出门出得勤,得空的话也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是。”
“得空的话”这话说得委婉,但泽辉知道这已是命令了。他点点头,从在旁边侯着的下属手里拿过一个文件夹:“这是何童的资料。”安琪顺手拿过:“你这儿没什么事儿吧?”
泽辉手里的半条酒吧街是他们的老本,可不能出错。泽辉倒是笑了:“能有什么事儿。只要不把那件事放出去,谁搭理?”
现在外面都还不知道叶先生已经不管事了,连峙遥氏政都已经几乎退下来,帮里完全是安琪在处理。而这一条街也不再是光头陈在管了,而是以往那个身藏在角落里的年轻人。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认真去追究的话反正他们两人平时也是露面的,大家都当做是个代理,背地里还是先生的意思;但是如果真要讲出个道道来,这两个倒要算作是篡权,因为并没有正式的交接,搞不好就要出大问题的。
安琪瞪他:“才暗吞了蒙哥马利那一线,这边就歇歇。做得太大了容易疏忽。我知道你想早点做出点成绩来给陈哥瞧瞧,不过心急则乱,小心叫人瞧出门道来。”
泽辉一凛,知道前阵子自己两边忙的事情安琪已经知道了,终于还是开口承认:“对面的那条街,也有三分之一是我们的了。”
安琪要笑不笑地勾了下唇角:“你手脚倒是快得很,我还没发话你就先弄下来了。我倒不是说你手脚迅速不好,不过头一个月就爆出两倍的红利也太夸张了,这下恐怕要犯到一些人。”
这边安琪只是点了点泽辉就明白了:“我会放出暗里亏空的消息。下个月会有不合理的优惠活动。”安琪也不吝于赞赏。笑笑地在泽辉耳边吻了下,也不管泽辉瞬间僵硬掉:“我走了。”
酒吧里面很温暖的空气到了外面就清冷起来,不过也不再那么浑浊了。安琪呼出一口白雾,觉得寒冷慢慢向身体里浸入。她拢了拢大衣,把手缩在袖子里想去开车。一只手搭上她的肩,来人呼吸间全是酒气:“美女,一个人?”
这里是酒吧后面的暗巷,通常不想惹事的人不会到这里来,喝醉酒的人顶多也只有在巷口吐一吐的胆子,再往里面就是泽辉的地盘,专门设了人防着,不会随便放人进来。
那么这个人的出现也太不合理了。所有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安琪已经笑笑地转过身去,脚步间刻意不稳:“你也不是一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