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先生是说,三殿下留我们在身边做琐事,是在考验我们?”汪昱沉吟道。梁砚道:“考验倒未必,三皇子肯定相信我们不可能向朝廷倒戈。
恰恰相反,我认为他是真想重用我们。今天少爷也看到了,三皇子俗务缠身,事必躬亲,为何?他身边没有可堪大用的谋事文官,只有一些武将。现在他很缺人手,求贤若渴…只不过三皇子为人不同于周公曹操之辈一般求贤之事可传为佳话。”
汪昱摸了摸下巴:“梁先生这么一说确是有几分道理。这么说来,投三殿下这样的人其实更好。孟德之辈,好时对人万般好,翻脸便无情。还是三殿下一般的人主实在一些。”
“实在,少爷此言妙哉。”梁砚笑道,随即想起汪家的灵堂还在院子里,忙收住笑容“我们除了读书识字明理,真能做的事也就是当地方官,少爷为官也仅是在石门县做过几年知县。
三皇子没有让您继续执掌地方之权,或许是想培养您以为重用,因为石门县这等地方,王典史以下的官吏就能胜任。三皇子让王典史执掌石门县政务,他真信王典史?”
汪昱的脸上露出鄙夷:“这等小人,有能耐勾心斗角,无气节无节操,如何能信?”梁砚淡定地说道:“正是如此。三皇子能让我们留在发号施令的中枢,时日一长对他们的军机定能知情,若是他不信我们,绝不会这样安排的。
况且但凡在主公身边的人,离得近有进言之便利,假以时日定是重臣。”二人商量了一番,汪昱情绪稍好,只是叹道:“只是那些琐事有的太难处置了。”
梁砚微笑道:“既然三皇子明言让我们办,只得权衡着办便是,若是做错了一些,也是情有可原,无须太过小心。”***
第二天,汪、梁二人照常到县衙签押房上直。大大小小的事是一大堆。中午时来了急报,韦斌的人马攻陷了澧州。华阳王挟家眷及侍卫在之前就逃走了,朱雀军占领王府,俘获了二三十名妙龄宫女。
张宁下令:叫军中未娶妻者,自愿按战功大小为序挑选,把宫女赏给将士为妻,以抵战功赏银。将士不得扰民,烧杀、抢劫、奸淫民女者案军律论处。留守石门县的将士获悉这道命令,纷纷抱怨不让他们参战。
因为有小道消息传言,那华阳王的宫女是在成都府和湖广各地挑选的美貌少女…攻打澧州的将士白白得娇妻,连聘礼都没花,着实让没分到的人十分羡慕。
下午,前往辰州和苗人联络的陈茂才返回了石门县,与之同行回来的,除了随行的侍从都安然无恙,还带来了苗人使者及随从,听说使者是个女的。
张宁下令先把使者好生安顿款待,立刻召见陈茂才到签押房见面。签押房里面有间屋子,张宁偶尔在这里睡觉休息,同时也作为密见重要人物的会客室。他和老徐、侯茂在会客室等待陈茂才,在场的还有徐文君,她忙着做些端茶送水的事。
但送茶的时候,大伙常常会客气地道谢,没人把她当丫鬟,这个姑娘不仅是张宁的心腹老徐的孙女,更和张宁形影不离。
陈茂才走进会客室时一脸淡定从容,一一和人见礼,寒暄之间、他和侯坛主好像也认识,侯坛主还开了个玩笑:“以前听人说陈公子出使苗疆要施美男计,敢情你是真把哪个当权苗人的千金拿下了?”
别人说他英俊潇洒,陈茂才并不介意,而且拿手摸了摸发鬓,动作之间颇有些自恋似的,笑道:“侯坛主说笑了,过来的苗人使者虽是个女的,但原来的身份不过是个侍女。她的主人却是有些来头,是自封了苗王的白叟之女。”
侯茂笑道:“贴身侍女都随你来了,这事大有可为啊。”陈茂才道:“可惜啊,那苗王之千金白凤娇早已招婿成家了。白叟有一女一子,白凤娇乃长女,其弟只十二三岁,性子文弱。所以白凤娇很得苗王重用,很有些权势。我到了那里之后,摸清了其中关节,送了白凤娇重礼,得以结交。
庆幸的是,她较其他苗人来说对汉人没有多少恶感,对汉人的诗词歌赋和字画也颇有兴致,我便又送了些字画,与之聊那文辞风雅之事…”张宁道:“白叟的女婿应该也是个重要人物了?”
陈茂才不以为然道:“此人是上门的赘婿,我连名字也忘了。总之在白家毫无地位和权力,无须在他身上花太多时间。
倒是镇溪出身的龙大虫很值得结交,此人在镇溪起兵,推白叟为苗王,自身也是人马甚众在苗人中很有实力。可是因此行行程很紧,我未能找到机会与之联系。”
张宁点点头道:“陈先生此行不辱使命,让咱们和苗人之间搭好一条联系沟通的桥梁,已是完成任务了。”陈茂才叹道:“殿下神机妙算,所料不差,目前只能和苗人达到这种程度的关系。
据我判断,苗人并不重视我们,可能是认为我们实力太小,后来他们打探到殿下击败永定卫兵,攻占了慈利、石门二县,态度才稍微有些改观,也止于此。
至于结盟,他们随便派个人过来就是来结盟的,不过我认为没有实用。苗人的想法是,他们在辰州情势堪危,能多一点援救聊胜于无,只是想利用我们。”
“咱们有利用价值应该值得高兴才对。”张宁笑道“我们与苗人素无关系,能说上话只因同属起兵反朝廷的人马。
他们想利用我们的目的明显,合作起来反而可靠了。若是一些素不相识的人,不明目的地要帮助咱们,又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那才有些危险。”
众人纷纷附和,以为是这么个理。张宁又道:“对待那个做使者的苗女要以礼相待,不能因为她出身卑微就轻视。此人虽是侍女,却是和重要人物白凤娇关系亲近的人,若不注意可能导致与苗人当权者关系恶化。”
***从陈茂才这里了解到一些信息后,张宁初时打算派个人去和苗人的使者商谈结盟等事,但第二天他临时决定亲自去见。大约是知道对方是个女人的关系…他的潜意识里情不自禁地带着一些香艳的期待。
对于一个没见过面的女人,总是能让男人想象出一个美女的样子。岂料见面之后张宁便大失所望,那苗女的肤色被太阳得有点黑,两腮有雀斑,幸好皮肤较深,不然色斑肯定更显眼。还好圆脸和端正的五官并不难看,细看之下也挺“清秀”的,大概是他太久没碰过女人的关系。
他在心下感叹,想象与现实总是有一点距离。苗女的名字叫白妱,身边有两个男的随从,说是副使。
他们不会说官话,口音和四川人很相近,还好是汉语,大概能听懂。他们很快提出了苗人叛军的想法,希望张宁的人马能够南下攻占高都县,借以牵制在龙头寺的常德卫军。
张宁对洞庭湖西地区的地形大概早已熟悉,之前绘制地图他也是参与了的。常德府在石门县正南面,路程约一百六十里。辰州府在常德府的西南方向,二府城之间自东向西依次是高都县、龙头寺。
在张宁军控制的三县中,慈利县距离高都县最近,大概有一百多里,但道路不太好走。苗人的要求还是很务实的,没有想要张宁直接打常德府,或者奔袭龙头寺的常德卫军主力。
以现在张宁的兵力打常德府当然是不太靠谱的,常德城作为大城不仅坚固,而且周围近处还有武陵、桃源等四个城镇,这样城镇密集的地区,少了一万人别想围困,进去是四面受敌可能反而被围。
而龙头寺太远了,卫军至少两千多,也不好打。只有中间的高都县比较空虚脆弱,一旦遭受攻击,可能断了龙头寺官军的粮道,官军极可能会调龙头寺的人马去援救,间接减轻了辰州苗人的压力。
当然苗人的算盘是很好的,但张宁显然不愿意此时去帮他们。此时卡在中间的“钉子”永定卫还没拔除,以至于北部山区的九溪卫等卫所城也按兵不动,张宁占领的三县之地并不是真的安全万无一失了,一旦主力抽调出去,三县地盘能不能保住很难说。
他不可能这个时候把仅有的一千人马调到一百多里远的地方,去和官兵拼命。既然彼此之间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张宁就不可能为了苗人叛军的需要去牺牲自己。
他主动和苗人联系示好,目的无非两点:第一是不想和苗人交恶,本来没有必要树敌。第二是苗人人马众多,可以有效牵制朱勇的官军。相信苗人遣使回应,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我要和部下商量之后才能给予你们回复。”张宁这么回答道,他也不想当面直接拒绝“待我们商议出结果后,一定尽快将具体的部署细则向贵使告知。”
先把话这么一说,他打算过两天派个人来解释一下困难就可以了。谈判虽没什么实质结果,苗使白妱的表现看来却也满意,因为张宁在谈话间总是用“贵使”
“夫人”等称呼,作为一个侍女出身的妇人来说,被人尊重或许是一件十分受用的事。***
没多久又有两个重要的消息到了张宁的跟前。首先是范老四、马大鹏从凤霞山靠近永定卫西部了,分批过来的还有兵器局一百多工匠,张宁下令派出两队兵马去接应。
然后是从常德府水凼坳据点来的消息,岳州府正在召集卫所兵马,要来收复石门等三个州县。
官军再次表现出了毫无机密可言的特点,岳州府困难地聚集兵马,动员效率低下,又把自己的进军意图搞得路人皆知。
很快就被建文党的情报据点打听清楚。张宁知道之后并不慌张,以官军的动员速度,理清当地的复杂情况集结人马出兵的时间尚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