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相信这回看到的绝不是鬼魂。”玉衡困扰地说,“之前在半梦半醒间感受楚雄,我会觉得那是一种气息,可是今天,我确定自己明明白白看到的是人。”
“蒋队说,再把审讯报告做完善些,可以提交检察院了,再过几天,你就可以领回你先生的遗体遗物了。也许,当你亲眼看到他火化的时候,才能真正放下。”李望自知这话有些残忍,可是也想不出别的说辞来,这种时候,他真是佩服那些能言善道总是能用最婉转的方式来叙述最冷酷的事实的人。
裴玉衡站下来,双手捂住脸颤抖起来,泪水从她的指缝里洒落,而李望完全不知所措。过了一会儿,他伸出手将裴玉衡拥在怀中,任她的泪水打湿他的肩。
忽然之间,李望有种强烈的感觉,正像是裴玉衡形容的,“背后有一双眼睛”。他猛地转过头,看到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桑塔纳,虽然隔着车窗,但李望仍觉得跟某人的眼光对视了一下,撞出霹雳雷火,车子立刻发动开走了。
李望看不见车里的人,但却心明眼亮记下了车牌号,他问玉衡:“刚才跟踪你的是这辆车吗?”
“好像是,我不能确定。”
鬼魂再死不瞑目,也不可能开着一辆普桑来跟踪遗孀。李望心中有数,立刻拨电话给交通部门的同事:“帮我查个车牌……”
等回音的当儿,裴玉衡已经冷静下来,问李望:“如果我不起诉谷好问,会对他轻判吗?”
“法庭会作为重要的参考依据。不过,如果谷好问真是直接造成你丈夫死亡的原凶,你真的会原谅他吗?”
“是楚雄伤害他在先。楚雄已经死了,再拉上他陪葬,只会加重伤害。”裴玉衡叹息,“生命不能重来,我不想世上再多一个寡妇。”
李望深深动容。有的人会因为自己不幸,就巴不得地球毁灭,全世界跟着自己一起沉沦;但也有人,像裴玉衡这样,会对所有的不幸感同身受,即使自己沉沦在最黑暗的炼狱里,也依然愿意用一颗天使的心来照亮世界。
他们这时候正经过一家瓷器店,玉衡在橱窗前站下来,望着一只花瓶出神。那是一只青花瓷瓶,也画的是山水,造型与楚雄案发现场发现的那只碎瓶有八九分相似。
李望安慰:“案子结了,那只花瓶就可以还你了。”
“你好像很遗憾。”玉衡转过身注视他,“对那只花瓶,你一直特别在意,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
这女子不仅有一颗天使的心,更有一颗玲珑剔透心。李望深呼吸,终于说:“我一直都想跟你说说我的事,那只花瓶的事,你愿意听吗?”
“上面的画,是你认识的人画的?”
“不错,那幅画,我亲眼看着我女朋友完成的,她叫青花。”
“青花?跟我住的酒店一个名字。”
“是。”李望凝视裴玉衡,“我是一个警察,从来不信太玄的东西,可是遇到你后,却有很多巧合都难以解释。在你丈夫的遗物中发现的花瓶,上面的画是我女朋友青花画的;你住的酒店,又偏偏叫作青花。这让我不能不觉得,好像冥冥中,上苍在向我暗示什么。我有一种感觉,跟随这个案子,跟你在一起,就会找到我女朋友青花。”
“她不见了吗?”
“不见十年了。”
李望开始讲述,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完完整整地对人讲起他与青花的故事,古镇的香樟,瑶里的白土,思溪的小桥流水,夕阳西下,青花对他的承诺,还有他们两个人的秘密约定。
裴玉衡很认真地听着,不插问,不打断,甚至也并没有眼神的交流与点头附和,就只是倾听。
李望忽然明白,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温柔的支持,他喟叹:“我妈常说,就算我找到青花有什么用?她肯定已经嫁人了。我也想过这种情况。但是现在,我从你身上明白到,无论她有没有嫁人,只要她活着,我就已经心满意足。生命,才是最宝贵的。我只想知道她是生是死,过得好不好。”
“难怪你当初一直追问我那只花瓶的事。”裴玉衡忽然说,“你说,谷好问对昌南的瓷业这么熟,他会不会知道花瓶的来历?”
李望击掌:“的确有可能!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如果你要找谷好问,可以让我在场吗?我想再次拜会他。”
“我明天申请下试试。”
这时候交通部同事的电话来了。“你说的那辆黑色桑塔纳查到了,属于一家汽车租赁公司,两天前一个叫叶英的人租了去,先交了十天的押金。”
叶英?何玲珑的丈夫?他不是去外地送货了吗?为何还在本市,而且偷偷租车跟踪裴玉衡?!既然他知道玉衡,自然也知道楚雄,知道楚雄与玲珑的旧情,那么,他跟楚雄的死有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