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着，狄萧看着这美景，心却愈加疼了起来。他暗暗咬了咬牙，终是起身穿衣，不发一言。
弄影笑眯眯的看着，就好似逝去的这几年。
只是微笑的看着座上客的嬉笑怒骂，看着千醉楼折射出的、人世间的纷纷扰扰。或许，有的时候，他也会在月夜提上一壶清酒，对月独酌。醉了、哭了、睡了，醒来之后，便已是天明。
天明之后呢？他便还是他。那个千醉楼的老板，那个世人争相一睹美貌的老板。
今天，和往常有什么不同呢？
既然天亮了，酒醒了，又何必再装醉下去？反正只是梦境罢了，只不过，这次的梦更加真实一些而已。
庄生晓梦，弄影也已经分不清了。醉和醒，到底，哪一个才是梦。
痴痴地笑着，面上正是这几年间，从未褪去的笑颜。
狄萧几乎是颤抖着双手，为自己穿上衣服的。系腰间玉带的过程，正正用了半柱香的时间。
不敢再去看弄影，他一步步的向门口迈着。是想快些离开，还是想借口流连，他自己怕是也说不清。
开门的声响一直都不会变，可不知怎么着，在二人听来，今日的开门声，尤其刺耳。
不过是这么短的距离，狄萧竟已走出了一身汗。他还是在门口顿住，低着头，道了声“我走了。”
弄影脸上的笑容有些发僵，看着那个背影，他千万次的想要起身，从后面将他抱住。
那又怎么样呢？几万次的冲动，终化作春灰一缕，缥缈间便吹散了。
“嗯。”弄影低低的应了一声。
狄萧的身子一颤，他死死的咬住牙根，不让自己回头。他怕，若是再看一眼他的容颜，他的心就会软了。他会走不动的！会再也走不动的！他不能留在这里！留在这里，只会连累弄影！只会让弄影受到那不应承受的苦！
既然是苦，那自己一人去担就够了。这夜的缠绵，就用剩下的生命去换吧。
狠狠的迈出一步，落在地上却是轻飘飘的。
还带着血迹的衣袍，终究消失在视野里。弄影扬了扬嘴角，想让脸上的笑容更加真实一些。
施施然的立了，身子却好像空荡荡，仿佛整个生命都被抽走一般。笑着去关自己的门，依依呀呀的声音，让他的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仿佛费尽了一个春秋的时光，门终于被关上。仿似尘埃落定，让人放了心。
真的放心了么？连心都空了，还怎么放？
弄影靠着门，身子脱力般的滑落下来，瘫软在地上。
手捂上胸口。好奇怪，明明心已经空荡荡的了，为什么还会疼呢？
不要紧。疼也不要紧。最终要的是，他已经走了。海角也好，天涯也罢，只要他不在自己身边就好。因为好怕，害怕自己要死的时候，他会在自己身边。那时候，他的脸上，又会是怎样痛苦的表情呢？不敢去想，不敢去看。不敢，让他看。
自己是不是很自私呢？只因为自己害怕他痛苦，就要让他离开自己。
果然很自私那！连他为自己痛苦的权利，都被自己剥夺了。
算了。算了。木已成舟，还想些什么呢？
一场幽梦一场醉，生死离别终不悔。
不知那年池水畔，飞瀑流澹鱼肥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