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的话从齐宣口中说出,竟一改平素的大大咧咧,变成了黄莺般娇柔。
张寂竹张大了嘴,怔怔的看着身旁的人。
齐宣给了他一个眼色,又将右手食指伸出放在嘴前,示意他不要声张。
张寂竹见状,顿时清明了几分,急忙点了点头。脑中却不由得有些混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忽然想起昨天的事,那就不能叫英雄救美了。美人儿救英雄?好像也不对。那就美人儿救美人儿吧!虽然听起来有点别扭。
思维正混乱着,就听邹先生道:“小姐要注意身体啊!原本老夫也不想来打扰的,只是小姐也知道,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琴艺一道,犹是如此。咱们已经一个月没上课了,若是继续下去,老夫在小姐的父亲那里,也不好交代。所以,老夫还是决定先来检查一下小姐的功课。”
邹先生果然是个大近视,眼睛眯成一条缝,却一点都不聚焦。只是凭着声音的来源,断定说话人的位置。
张寂竹暗付道:“这个小丫头还真是淘气,竟然整整一个月都没有上过课了!”
“恩。”齐宣柔声应下,又拿出极为柔弱的音调,道:“先生既然如此说,那玥儿就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这一句,她硬是断了四回,中间娇喘连连,真是被她做足了一份体弱多病的样子。
张寂竹眼看着帘外的邹先生直咋舌,恐怕他也分辨不出,这小姐是真的有病还是假有病了。
“玥儿。”张寂竹暗付道:“她的闺名,原来换做玥儿。还真是很好听那!”一念至此,张寂竹却是一阵心慌,在心中暗道:“张寂竹啊张寂竹!人家姑娘的闺名,是你能随便打听的么?非礼勿听!非礼勿听!”
齐宣却不知道,张寂竹正在努力的做思想斗争,仍是一句三喘的开口道:“不知,先生想考些什么?”
“《诗经》风雅颂,为师早已将‘十二国风’尽数交了。小姐就从中任意择一曲吧。”
“好!”齐宣一边应着,一边捅了捅张寂竹。
张寂竹会意,伸手撩拨了几下琴弦。
真是好琴啊!少说也有百年历史了!声音纯而不杂,聚而不散。琴弦颤动时,竟含着几分幽幽的檀木香气,声音轻灵曼妙,仿似雨巷中女儿家的点点跫音。
张寂竹并没有真正学过琴。只是在舅舅家暂住时,舅舅为他的表姐请了一位鼓琴先生。张寂竹喜欢那些灵动的调子,便经常偷偷的去听课。他的表姐对他倒是好,也晓得张寂竹对琴艺有兴趣,便时不时的,让张寂竹也抚上两曲。
如此断断续续,零零星星,张寂竹倒是也学了八九分皮毛。
其实学琴和学武差不多,都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的技艺。那高深的曲谱,便如同江湖上争夺的武林秘籍,就算你偶然得到,没有那个天资,对你来说,那也不过就是白纸一张。
张寂竹天资聪颖,几年下来,弹得倒比他的表姐还要好上几分。
“她即是女子,总应该弹一些柔美的曲子吧。”张寂竹忽然想起,自己的姐姐特别喜欢的一首曲子,《子衿》。
好!就是它了!
因为不知道齐宣的琴艺到底如何,张寂竹只好认认真真的弹,宁可好了,也不能坏了啊!
手起,玉葱在琴弦上轻拢慢捻。
有时,手指似要离开琴弦,却偏偏仿似黏在了上面,轻轻一划,最终化成一丝浅浅的勾。像极了在城阙上等待青青子衿的女子,幽幽的诉着情意,绵绵长长,不可断绝。
有时,却又撩拨的至情至性。点点滴滴,当触当离,毫不含糊。恰若潇潇暮雨打窗棂,淅淅沥沥,皆在心头。又像极了痴爱着他的女子,或嗔或笑,反复无常。
非得让他哄着,甜言蜜语的温婉。这才肯,将丝丝的情怀,娇羞的从心底取出,让百炼钢都化成了绕指柔。
慢撵琴弦,慢卷珠帘,慢绾青丝,慢画远山,慢着粉黛,慢穿霓裳,慢点檀香,慢上城楼。
望君。望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