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峰对此不予置评,边抽烟边看着他。
展行被林景峰看得颇不自在,说:“那个……”
林景峰抽完烟,始终没有说话,按灭烟头走了。
展行跟着林景峰回车厢,趴在小桌子上睡觉,时不时从手肘下偷瞥林景峰一眼。
他在想什么?下车会丢下我自己走了吗?展行胡思乱想,火车轰隆声伴随着他的思绪有节奏地起伏。
林景峰看完报纸,环着手臂打瞌睡。
十六个小时睡一觉便过,展行醒时,身旁座位又空了。
展行五雷轰顶,转头四顾,居然睡得连到站都不知道!列车大妈在清扫车厢,展行按着椅背站起,茫然看了一会。
果然走了。
展行呆呆站着,眼睛发红,林景峰从车厢另一头走过来。
“啊。”
“啊你妹。”林景峰抹了把水,躬身坐下。
原来只是去洗脸,他沉默片刻,抬眼看着展行:“下车了。”
展行如释重负,跟着林景峰下车,有林景峰在,连城市地图都不需要了,只要跟着走就行。
林景峰:“怎么不说话了?”
展行:“……”
林景峰:“你家几口人?”
展行如实道:“我爸,二爸,我妹,我。”
林景峰点了点头,展行反问道:“你呢?你爸妈是做什么的?知道你在外面……做这个吗?”
林景峰:“没有爸,只有妈,生我下来就去世了,小时候是外婆抚养的我,她什么也不知道,我告诉她我在广州打工。”
展行理解点头:“我是在美国出生的,等你赚够钱了,来我家玩吧。”
林景峰说:“可以,我家在甘肃民勤,以后有空,带你去那里玩。”
展行来了兴头:“你去过敦煌吗?我一直想进莫高窟看看,听说……”
林景峰开始头疼了,他注意到展行的胳膊几次不自然地抬起来,又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讪讪放下。
他想搭我肩膀,又怕我嫌弃——林景峰心里好笑,主动勾上展行肩膀。
“我打算收个徒弟。”林景峰说:“以后衣钵才有人继承。”
那话说得老气横秋,展行不禁心里好笑,正要说点什么,林景峰道:“你考虑一下,道上人叫我林三,门派里择徒很严……”
“为什么叫三爷?”
“那不是重点!”
展行笑着说:“没问题,我……”
林景峰手指头摇了摇,认真说:“看你不像小混混,你家境一定很好,嘴上叫叫师父也就算了,真要倒斗摸金,家里人能接受?”
展行瞬间想到老爸盘踞在环球金融中心顶层,一把火将外滩喷成白地的场景。
林景峰道:“先想清楚吧,这行当是卖命的。”
展行讪讪闭嘴。
林景峰淡淡一笑,似乎什么也没说过,七拐八绕,下车后进了梅花街两百四十七弄。
弄里传来玫瑰人生的歌剧,那一瞬间展行几乎以为自己穿越了,他抬头看,一块黑木匾,上面刻着四个金字:峥嵘岁月。
店里老板娘穿着靛蓝旗袍,头上插了一朵珍珠花簪,倚在红木椅上,擦拭手里的瓷壶。
“林三?”老板娘抬头,笑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哟。”展行诧道:“总算见到件真货了。”
老板娘将起未起,拎着瓷壶一避,展行摸了个空。
“唐的?还是武则天时期的。”展行讶道,他转头环顾这家店,只见店里真货不少,忙掏出手机拍照。
林景峰就像进了自己家,解开腰包朝柜台上一扔,老板娘起身翻检林景峰的腰包,掏出铁丝,炸药片,又有一小串开锁,切石的工具,头也不抬道:“怎么着?”
展行隐约猜到,当时林景峰从上海出发前往西安,多半来过这家古董店。
店里装潢雅致,却处于一个极其偏僻的位置,料想一整天也没半个人,能赚到钱么?展行四处打量,发现一副吴道子的真迹,瞬间震惊了,忙取出手机拍照。
“哎。”斌嫂眉毛一挑,便要发作。
“小徒弟,不懂规矩。”林景峰解释道。
斌嫂道:“瞧你那护短模样。”便没再说什么。
林景峰斟茶,顺手又给展行倒了盏,说:“过来,别乱动店里东西。”
“师父给徒弟斟茶?还有没有道理了?”斌嫂蹙眉道。
林景峰难得地笑了笑,斌嫂的注意力马上就转移到腰包里掏出来的东西上。
“这玩意……”斌嫂对着午后日光端详玉石。
林景峰:“新闻看了么?西安文物交易会,倒数第五件藏品的一个零件。小贱,给斌嫂说一说,从我们抵达宝鸡开始,无论大小事都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