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不打算认输求饶?」
皇上微笑着,看起来心情颇佳。
他昂起头,傲然而娇艳地在柔美苍白面庞上绽开如花笑靥。
「皇上,这个赌,臣不能输。」
明明是那么妖娆的笑,那么柔媚的声音,那么低软的话语,说话的人却用一双哀凄骄傲的眼神,告诉能主宰他悲喜生死的皇上,他付不起求饶的代价。
「纪祢终究是个明白人。」皇上忽而提起他父亲的名字。
莲年几分意外却未出声询问,待皇上想说时自己会说。
「他自知有罪,为了不让你背上弒父罪名,昨夜在刑堂大牢用腰带自尽了。」
莲年面庞上如花笑靥瞬间凝结,他必需花费极大力气,才能抑制住即将满溢的剧烈悲痛。
见他一语不发皇上敛起唇边微笑,冷声问道:
「为何不求朕?」
他望向皇帝,布满红丝的眼里同时盛着软弱与坚强,软弱的是他眷恋亲人的部份,坚强的是支持他一路走来的信念。
「因为臣想做的事比骨肉至亲更重要,如若不成臣九泉之下愧对列祖列宗。」
皇上将唇抿成一直线,冷然下令,道:
「护送丞相赴刑场。」
那抹娇媚笑靥仍僵硬的挂在莲年面庞上。
他盈盈拜倒,别过皇上,踏上他这一生最痛苦难捱的一段路,头也不回。
午门与行刑的菜市口乃是一条直路,不止将赴刑场的犯人必需经过这条路,代天监斩的刑官们也必需从这条路赴刑场。
此回出宫莲年仍旧是身负皇命的官员,但骑在马上看似飞扬的他,与被关在囚车里的纪家人没什么两样,同样被这条路凌迟着,被围观世人的目光火烙着,遍体鳞伤。
至刑场。
纪逵一家老小依序跪地,上方正中坐着面无表情的纪莲年。
一名手持圣旨的官员宣读长达数页的罪状,念毕,午时三刻时辰已至,刽子手举起刀等待令牌落地,莲年举起令牌却迟迟扔不出去。
下面跪的是他的叔父、叔母、三个堂弟纪紫、纪萦、纪絮,每一个都是他自幼认识的人。
叔父性情暴燥性贪,叔母对他也多所挑剔,可是他与堂弟们相处不错,他还记得幼时一块儿游戏的景象,他……
见纪莲年迟迟扔不出令牌,一旁身任副监斩职的刑部尚书说了声:「告罪。」,夺走纪莲年手中的令牌,无情抛出,替他背负了这数条人命。
转瞬,叔父人头已落,鲜血高高喷出,成了他一世无法挣脱的罪。
多年后,当世人指责他冷酷无情,踏着亲人尸体走上封侯拜相之路,有一人替他说话。
纪相如莲,出淤泥而不染。
他不是冷酷,他只是不愿同流合污。
他只是无法放开他的信念,他的华胥之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