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确实有点小聪明,怕他狠下心来不管不顾,所以拉着他爹一块儿下水,要他非救自个儿的爹不可。
为官多年他深知皇上个性,亦知事该如何处理,就算皇上不想牵连到他,按奏折所书其父纪祢也逃不了干涉,抄家斩首在所难免。
一边是正开始推行的新法,一边是他至亲的家人,他当如何是好?
同一时间,刑部尚书亲领皇命前往纪逵府上抓人,纪逵一家上下悉数入狱,纪祢遭受牵连亦被抓入刑部大牢。
纪祢之妻张氏惊吓过头昏厥过去,管事连忙派人进宫里通知纪莲年,看他能否回纪府主持大局。
莲年却没有回纪府探望母亲,他需要一个人静静的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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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年想了整整一夜,几乎都要跪在地上求皇上放过他们纪家,却没有办法。
他想,这些改革之法几乎尽出于顾之阔之手,即便朝堂之间没有他,只要顾之阔持续推动仍能成功。
如若皇上还要他,他便居于宫中支持变法。
如若皇上不要他,他可藏于市井间当个幕友也好。
可是,他晓得这一切皆是痴心妄想。
他若退出朝堂,皇上必不会给他机会再接触政务。
顾之阔不如他了解皇上,若是逆了皇上的脾气导致失去皇上支持,变法必将失败,而他们承担不起失败的后果。
推行新法并非一朝一夕可成,多半要经过十年、二十年的努力,历经一代人才算小有成就,如果他在此时抽手而变法失败了,他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忍过屈辱伏在皇上身下的自己吗?
这十年,他踏着屈辱一路走来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即便遭天下文人唾弃也要为国家社稷做一点事。
如果放弃,支持他一路走来的信念又该如何?
亲情与社稷之间,谁能告诉他该如何选择?他无法选择。
就如同选择踏过屈辱与死亡的那一夜,莲年挣扎又挣扎,思索再思索,隔日见到顾之阔时才确信他根本没有挣扎的余裕。
顾之阔犀利一如当年,问他:
「骨肉至亲几人?天下万民几人?至亲一人若抵万人,天下万民抵不抵得?」
他答不出来,心里却清晰且冷酷的知道答案。
下午,皇上如常召他前去议事,他们说来说去谈了半天,却默契十足的不提到纪家之案。
一直到莲年告退前,皇上方轻描淡写地说出了结论。
「既然你不打算求朕,就由你监斩吧,也好留个大义灭亲的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