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历经初次承幸的屈羞，祖父自缢的痛楚，以及忍辱偷生的挣扎，他在身心各方面都极为虚弱，怀抱自信与皇帝对弈却惨败更令他难以承受，才会在皇上行幸时昏厥过去。
他不知昏去多少时间，天色犹亮但身上已换好一身干净衣衫，他仍躺在先前承幸的榻上，皇上歪坐在一侧不知在翻看什么用以打发时间。
他直觉躺在这儿不妥挣扎着爬起身，待坐定才发觉皇上在看的正是他带来的奏折。
「皇上……」
纪繁一时百感交集不知该说什么，皇上明明说过不看的，结果说到底皇上还是在教训他胆敢反抗而非真的不关心社稷。
批注后皇帝将奏折交予内侍，尽速送交大学士。
内侍离去后，皇上屏退左右打算跟纪繁说几句话。
「蝗害无法可治，朝廷理或不理差异甚微。」皇上淡淡说道，似乎不认为开仓济民有何效益。
「皇上可祭天……」
那时候年轻气盛，纪繁总觉得非说些什么不可，才会老是多说了半句话。
「祭天？鬼神之说岂可尽信？」皇上嘲讽一笑。
「寥以慰民心。」
「民以食为天，这些个空虚无稽的事情何以慰民？」皇上对纪繁的天真嗤之以鼻。
「皇上先前还说蝗害无法可治不愿开仓济民呢。」纪繁赌气道，惹恼皇上顶多就所以死赔罪，对一个踏过死亡而来的人来说，死亡早已不足为惧。
「你真认为仓中必塞满粮食？开仓济民粮食又真能济入灾民之手？怕只是给那些个贪官一个机会解决帐目不实吧。」
皇帝犀利话语令纪繁一时语塞，他确实未想过这一层。
「小人以为若皇上勤于问政，君臣齐心必将再创治世。」纪繁不肯退缩再度说道。
这番话放在十年后纪繁必定不敢出口，这话摆明是将天灾不治、官吏贪腐全怪到皇上头上，可是此时他仅十四，他说得理直气壮。
皇上冷厉一瞟后，不知想起什么竟未发怒，再度开口问道：
「你认为什么是治世？」
「幼有所养、民有所终……」
「你说的不过是华胥之梦，朕却不是上古黄帝，不会拿白日梦当真。」皇上讥诮冷哼道。
华胥之梦，典出列子?黄帝。
相传黄帝白天作了个梦，在梦中游历华胥氏之国，华胥氏之国在弇州之西，台州之北，是个仙境般的国度，黄帝因而悟得治国之道，天下大治。
「未梦华胥未知治世不可得，只要皇上专于政事国家当可大治。」纪繁怎么都不肯退让。
这个说法皇上更加不认同。
「朝廷不扰民是为休养生息，与其变法求新不如各自相安，朝廷里的事理或不理相异无几。」
「国不可一日无君，如船无舵将失去方向，朝廷尚需皇上主政。」
「国无君亦成国。」
「断头龙如何遨游天际？」纪繁的言辞更加辛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