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母亲仍旧紧紧抱着他不放,害怕一放手便要失去儿子,他是她心头肉,是她的命啊,她不能放,绝不能放!
一片混乱中,门前尚未贴上缟素白纸,便迎来会试报喜信的人,纪繁中榜了。
府里一片惨淡哀凄,府外却是报喜信的热闹欢腾,弄得纪府总管哭笑不得,随便封了些银钱打发他们离去。
得知此消息,府里几个主子全无喜色,纪繁本人更是一丝笑意也无,只觉老天爷真开了他一个大玩笑,如果是半个月前得此喜讯,纪家此时早燃起炮竹大肆庆贺,可如今这个景况谁还高兴得起来?
读圣贤书所为何事?
能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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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家门前终贴起白纸,并派人往宫里报丧,家人们全都换上丧服守在灵前,啜泣难休。
他本该跟随祖父脚步以死明志,却敌不过母亲的哀痛泪水,暂且留下来。
纪祢素来性子软较无主见,丧父之痛以及妻子哭闹不休皆令纪祢无法承受,不愿一日之内失去父亲又失去爱子,遂顺了妻子的请求让纪繁留到宫里派人来的那天,暗自希望其父的死能让皇上收回成命,不再为难他们纪家。
嫁入张家的长孙女纪蕾亦与夫君张离回纪府奔丧,她自幼在祖父跟前长大,与祖父感情深厚在灵前痛哭失声直至昏厥。
醒后,得知祖父死因与胞弟将随之而去的消息,抱着纪繁再度泪流满面。
尽管纪梠生前交友众多前来吊唁的人却不多,一来他并非寿终正寝,二来他的自缢与皇上有关,因此同僚多半是差人送个白包便罢,敢于亲来的人并不多。
可是纪梠自缢隔日,纪家门前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
来人姓顾名容,字之阔,是纪祢的同年至交,官运比纪祢好得多,当年为二甲头名传胪,原为工部郎中,近日得众官推举为新任大学士。
他祭拜过纪老,说有要事相商跟纪祢进内厅相谈,两人在室内反反复复谈了一个多时辰,纪祢才满脸不豫之色派人唤纪繁过来。
前些日子,纪家为了纪老爷子四处奔走私而忘公本是情有可原,这几天又为了纪老爷子治丧更是连部里都不进了,自然不知这些天蝗害四起诸路皆有饥民,朝廷理当派人开仓赈灾、治理蝗害,为了这些事部里乱成一锅粥,连着几天合议着把事情该怎么办写成奏章,可是呈上去后却没个消息。
皇上这几年本就不大理会政事,一年没上过几次早朝,平日只唤近臣过去议事,可这几日皇上连近臣都不见,镇日在后山猎场狩猎游乐,不知何时才肯理政。
顾之阔是个急性子,去年秋已经闹过一回蝗灾,今年春又闹开他怕朝廷事情拖久了饥民日增造成民怨,更担忧蝗害日益扩大会带来更大灾害,等不及半个月、一个月后皇上游兴罢休愿意理事,想另寻管道逼皇上准了这份奏折。
纪繁受幸于皇上、纪梠自缢的事早传遍众部,一些消息灵通的人由内侍口中得知三日后皇上还要再传,说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帮年轻言官早为此事上书弹劾了。
他听闻此事后便寻思着让纪繁替他送这份奏折,便赶着在纪繁也跟着同赴黄泉前往来纪家,望能说服纪家人为天下苍生吞下这份屈辱。
纪祢是个软性子的人,虽然心里觉得着实不妥,可是说不过顾之阔一套又一套的大道理,最后无可奈何把事情推给纪繁,说吃苦受罪的是纪繁,去是不去当由纪繁自个儿决定,遂派人把纪繁唤过来。
纪繁来的时候由贴身大丫鬟伴着,一身缟素孝服,面色死灰双眼通红,似是哭得脱了魂一副随时都会倒下的样子。
饶是如此,纪繁不愧为官宦之家的少爷一番应对进退该有的礼数仍旧做全,向两人问好后侍立一旁,等待长辈先行发话。
行礼问候时,顾之阔暗自打量着纪繁,纪家人原就生得好,纪繁的姐姐纪蕾便是出了名的美人,可纪繁又比纪蕾更胜一筹,当真是玉骨冰肌,素腰如柳,一张芙蓉脸上透着书卷气,官家子女里也没有这样气质好模样佳的,若是生为女子必将艳绝六宫粉黛,莫怪皇上硬要折下这枝花。
顾之阔暗自赞叹,口里一点也没落下,将先前同纪祢说的话原原本本的对纪繁说了一遍,希望纪繁能以大局为重应允他的要求。
听完顾之阔的请求,纪繁转头望向纪祢,询问其父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