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华终于不再哭着为鹏飞求情,愿意接受他死刑,述律平才肯让婢女放珠华通行,进到殿内,过来向她行礼请安。
秀发结辫戴着珠玉,袍裙织以金枝花纹,略施脂粉的面容似朝霞映雪,朱唇微张,不疾不徐的说出:「甥女珠华,祝贺姨母太后长乐无极!」
述律平乐见甥女打扮漂亮,较之前的气色好很多啦,「孩子快起来,」她让甥女免了跪拜礼仪,靠近她来坐下,喜道:「你终于不哭不吵了,一张俏脸才美啊,这几天,我已经替你挑出几个家世高贵、英俊勇壮的好儿郎,我等着你说好日子,咱们一起去看去选,你看中了满意,我便将你的喜事办了。」
闻言,珠华一怔,并无反对,平静的回答:「我不懂什么好日子……由太后娘娘决定吧,甥女都依了您的意思。」
「好孩子!」述律平拉着珠华的手,想那中原杂种何德何能,怎样来匹配她家的女儿?倘若珠华为着他哭不停,一直憔悴下去,她也伤脑筋。幸好这回珠华不吵了,答应她另行婚配,对杂种死了心,这是她最高兴的结果,不禁喜上眉梢,「你能想通了最好,这才是我述律家的好孩子啊,你根本不必把青春浪费在死囚身上。」
「死」字令珠华隐隐作痛,可太后不爱听见鹏飞的任何事,她只能藏在心里。今天过来,就顺着太后言语,感到太后心情不错,她放胆一试,赶紧提出:「我这几天想了很多,觉得您说的话还是有道理,我是不该把青春浪费了,您赐给我的丈夫,他肯定是比耶律鹏飞还要好……」
太后笑呵呵的点头,直夸她好孩子,珠华再进一步,「只是甥女有一事相求,」她察言观色,继续说出:「耶律鹏飞明天清早就要行刑了,我毕竟同他夫妻一场,我想在他死前,见他一面,给他饯别……还望姨母太后准许。」她被锐利目光射得低下头,慌忙跪在垫子上。
「你对那死囚还有情?」
珠华被威严吓得坦白出声:「要说……说夫妻同床共枕没有情……那是骗人的……可我现在也想清楚了……耶律鹏飞犯下的……是教唆人皇王反叛的重罪……按照国家律法……他应该处死……我……我是绝不会再帮他说话……可我同他夫妻一场……他就要处死了……于情于理……我都该为他饯别……但愿他别怀着怨恨而去……兴许能远离鬼道……前往神明护佑的世界……这是甥女很想去做……也想了结的一件事情……还望姨母太后准许!」
她低头不敢看太后,仿佛等了一辈子久的时间,等到她心慌害怕,眼皮子直跳,才又听到太后开口——
「你能够想清楚,这是最好的。你不像我的儿子突欲,他脑袋总是不通,讲都讲不听,最后要给坏人影响,他要去看那死囚,我不让看。可你是乖孩子,我相信你能明白我的苦心,我并非不通情达理,我也能够了解夫妻感情,既然你想去做,那……好吧,我便准许你去看那人一个时辰,就当作给你去彻底了结一段不匹配的孽缘。」
珠华不敢相信真的获得太后许可?她能看见鹏哥哥,终于终于能够看见啦……眼眶忍不住的转着热泪,她急忙敬拜叩首,没让太后发现她有多么激动!
◇◆◇
侍女提了叠做三层木盒的酒食,跟随述律珠华通过狱卒,进入仅有关住一死囚的监牢。
狱卒帮女人多点一支蜡烛,搁在牢边的墙上台子,他坐在桌旁的椅上监看犯人,再三提醒她:「天晚了,夫人别待太久,太后娘娘说过,只有给您一个时辰。」
述律珠华了解,等狱卒用锁匙打开牢房,她道谢,走近过去,终于看见鹏飞,他却已是满身的血迹脏污,手跟脚都被铁链枷锁扣住,只能倚墙而坐,模样凄惨无比,活像去掉了半条性命,哪有往日的俊朗精神?她吓到哭了,冲去他身边查看伤口,「你伤到哪儿?严重吗?」
「我还好,都是小伤,我自己处理过……」耶律鹏飞安慰她,不让她碰到他腿上包扎的伤口,也奇怪,「你来这儿干啥?」
「我,我自己做了一些菜,带来给你吃。」哽咽着说出,她叫侍女过来端出食物。
烤羊肉,馅饼,绿油油的炒菜,松软甜糕,还有马奶酒……热呼呼的香气四溢,胜过他在牢狱每一天吃到的,死刑前,还有这么丰盛的最后一餐,算是不错的。他苦笑,对她说出:「谢谢你。」
虚弱声音又让述律珠华掉泪,去帮忙,他却不让她喂食。
人家夫妻见面,狱卒只盯着酒菜,闻到香味就饿了,只想快些下工去大吃一顿,但是他值晚班的,长夜漫漫啊。想不到夫人好心,多出的菜分送给他,表达谢意,他当然高兴啊,也不客气,生平头一道吃到贵族做的食物,再要点酒来喝。
不理狱卒,耶律鹏飞吃自己的,两手竟是止不住颤抖,勉强拿来食物吞几口,一下就饱了,果然人不舒服,胃口也不好,他换酒来喝。
既然珠华过来,他便询问,得知太后不怪罪人皇王,也没有赶尽杀绝,愿意放他的部下一条生路,过几天,他们卸下囚具,就会和人皇王一块遣返东丹国……他欣慰,人活着就好,只是挂虑他管辖的地区,那儿的住民即将转给李胡负责,怎能有安宁?现在他也无权过问了,只能等死。抬眼瞥见珠华啼哭,他忍着浑身痛苦,挤出声:「别哭了,这种地方不适合你待着,没事就出去吧。」
「对不起!」述律珠华泪流满面,想到她做出的,不断道歉:「鹏哥哥……对不起……在东丹国……我应该告诉你先帝驾崩……让你陪着人皇王去夫余城继位……就不会……不会弄到今天这种结果……」
耶律鹏飞黯然神伤,脑海都是突欲恐惧,他不在突欲身边,让突欲孤单一个在夫余城,去面对被迫殉葬的尸体,被太后架空王权!
「对不起……我不该听太后的话……帮她抓住你……我不知道太后下令杀人……害你损失四百多个部属……」
满是血渍的手掌紧捏住链条,他不想回忆弟兄们被乱箭射穿,全是因为他思虑不周,害死他们!
「我……我只想你被关住……得到一次教训……假如我晓得太后抓你……是要判你死罪……我不会听她的……」
搁着木盒,侍女听了也为之震撼,不知夫人与太后的行动有关系?
「太后不能判你死罪啊……我不应该听她……不应该让你进来皇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