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开个玩笑而已。”“说什么玩笑呢?我听着可不像玩笑。”她在一旁小声说:“子鱼,算了吧,不要较真。”
陈子鱼身体略微后仰,将头凑近她耳边,抬起头说:“听到没?这姑娘度量多好。”这话反而让出声的男同事下不来台,不知该怎么作答,自认倒霉,只好举杯,一仰而尽。对面的周立显说:“少喝点,待会儿你可要开车回家。”陈子鱼回头冲她笑了笑,便不再计较这事儿。
他这一副霸道做派倒是迷昏了席上几位女同事。有个小姑娘笑眯眯看着陈子鱼,捧着脸说:“哇,忠犬啊忠犬,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遇到忠犬。”
陈子鱼一怔,侧着身子,问她:“忠犬是什么?”她说:“不知道。”真不知道,忠犬没听说过,《忠犬八公》倒是看过,那是一条其貌不扬的秋田犬。
陈子鱼以为他贸然来参加聚会,叫她生气了,紧闭了嘴,不说话。一路开车回家也是沉默,打开车门,她转身就走。他拉住她,沉声问:“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她看他一眼,回过头,拥抱了他,和他说:“晚安。”他看了她一会儿,才轻声道一句:“晚安。”
***时光不疾不徐,进入五月,暖阳高挂半空,花香鸟语,熏风醉人。最近的苏微上班时穿职业套装,托子墨特地从地下批发市场买来的,一百多块,样式普通,价格低廉。
陈子鱼早晨开着组装的JEEP接她,见她那身丧服似的套装直皱眉,落了锁,和她说:“这衣服配不上你。”声音停顿了一下,看她一眼,状似不经意:“你们公司不是没发职业套装么?
也没限定非要穿套装,你按照平时衣着的风格穿就是了,怎么非要换这种老太太穿的衣服?还是有人指指点点说了你么?”他一连串的疑问句式倒让她不知该怎么回答,闷了半天才说:“节省又不是坏事。”
陈子鱼欠着身子给她系安全带:“我问个事,你老实回答我。”“你说。”“你们家在美国拥有上百家中医诊所,我又是执行董事,我们俩用得着节省过日子么?”她沉默。
“微微,我宁愿每年公司损失一半收益,也不想看到你花心思为另一个陌生男人工作。”JEEP在路口红灯时,停下了,陈子鱼调转车头,沿着车道行驶没多久,停在建国门外的银泰中心地车停车场。
陈子鱼打开车门,弯着身子,皱眉和她说:“到店里脱掉你这身地摊货,重新选一套。”“要到上班时间了…”
“没事,”陈子鱼凑近她,伸手揉了揉她紧蹙的眉心:“我打电话去给你请假。”陈子鱼给她选了套DonnaKaran,看她换了装才露出略微满意的笑,尔后送她到安宇大厦。见她转身下车,叫住她,表情认真地问:“微微,你什么时候辞职?”
两人之间陷入难堪的沉默。她回答:“两个月后。“***虽然离职是迟早的事,苏微仍是认真严谨地把工作做完。
因她上次为股东们冲茶的细心表现,周立显有心将她调度到秘书室。调令以公告的形式贴在员工休息区。下午,苏微到十五楼秘书室报道。到了那里才知道,整个十五层全是周立显的秘书室。
装修比格子间更豪华些,有独立的休息室和网上冲浪区。秘书们看起来很多很忙碌,胸前有数字工号的胸牌,有各自的工作要完成,时而用熟练的英语或她听不懂的语言接听客户电话。
办好交接手续,她接到周立显的内线,让她去他办公室。她到那儿时,周立显正在喝茶。听到她敲门,唤她进来,放下手中茶杯,走到她身边,表情波澜不惊:“你还有什么好茶,给我捎带点儿尝尝。”
她一怔,没想到他找她来只为这事,没好气的说:“没了,我不喜欢喝茶。”五月的北京,阳光光线极好,周立显的办公室背阳,室内只开了一盏吊灯,乳白色的薄薄光线下,周立显的脸清秀而凉薄,目光不急不躁地看向她,明显的不信任她。
“最后一次,周总,您想要的话可以吩咐人去买。”“那就你吧,”周立显转身,背对她,走到古香古色红木桌后面的皮椅上,坐下后,抬头和她说:“以后这事交给你,你连这事也办不到么?”她就这么站着看他,不说话,实际上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他收敛些。
“你的工作除了这些,还要完整毫无遗漏地记录每一次股东会议上每一个人的发言,”周立显抬头,微笑着看她:“老头子派你来我这儿学习,你连最基本的速记都掌握不了么?”
她端详着他,好整以暇地笑,站直了身子,不做声。“行了,回头把工号领了,待会儿和我去趟研究所。”周立显说。
她回到秘书室时还在想:这人怎么能这样恬不知耻地将过分要求加诸到她身上呢?***绕道三环,可以直达研究所,位置处在草木葳蕤的环境,偌大的研究室天花顶是巨大的玻璃罩,他们穿着防护服进去。
里面极其安静,人也不是太多,扑面是中药的药香味,混杂着西药的味道,闻起来有些怪怪的。周立显带她进入一个被隔离的研究室内,抬脚进门,看到里面的人,她就呆住了。
一个女孩亭亭玉立站在操作台前,神情专注地看着利用红外线配置中西药的精密仪器,一脸得意的笑。她有着时下最好看的鹅蛋型脸,皮肤的颜色有些病态的苍白,眼睛很大,眼睑下有浓重的眼圈,一身干净整洁的白衣,口鼻让淡蓝色的口罩遮住了。
意识到她的目光,那个女孩转过身来,看着她,眼角铺开丝丝笑纹:“微微,你怎么会来?”
看到她身旁的周立显又是一怔,恍然大悟:“唉,姓周的,你不厚道啊,金屋藏娇,你藏的是我最好姐妹,你不想活了!”她听到这话,感到莫名其妙,横了子墨一眼:“胡说什么,你不是发誓要做淑女么?怎么这样快就原形毕露了?”
“我是说过会把你最好的朋友请过来当秘书,”周立显好整以暇地笑着说“至于金屋藏娇,你想多了。”子墨将她拉到一旁,小声问她:“子鱼知道这事么?”她点头:“他知道。”
“唔,他真是个好男人,你要好好珍惜,什么时候结婚和我说一声,咱俩谁和谁?伴娘的位置非我不可,对吧?”
子墨嫌说话戴口罩不方便,取下口罩,冲她展颜一笑:“没想到我们会是同事,我们有多久没聚到一起胡吃海喝了?”她想一想,望着她清淡的面容说:“半年多了。”
想到今儿个有此一聚,该感激周立显,不免抬头多看他一眼。阳光透过玻璃罩洒落到周立显纯白的长袍上,纤尘不染,他两手扣在衣袋中,抬眸冲她笑,眼角弯弯的,像温柔的吊桥。周立显看了下手表,和她说:“你饿么?”
她不自然地将视线调转到别处,不看他,摇了摇头。“我可要饿坏了,再说你好不容易来研究所一趟,不宰你,我于心有愧。”子墨笑嘻嘻接过话头,冲周立显说。
他们就近在研究所附近选了一家烧烤店,里面的装修有些类似日式庭院风格,淡雅节制而又具有禅意。他们坐在窗户边的位置。她和周立显坐在一起,子墨坐在她对面,勾头和她说些工作上的事,有关最新研制的药品γ。说是中西药混合后用于临床癌症的实验药,不过在提及配方以及流程时,子墨隐晦了不说,瞅了她一眼,笑着说:“这是核心机密,微微,不要怪我,我必须遵守职业道德,对不对?”
她理解似的,轻笑:“没关系。”周立显安静地在一旁动手做自助烧烤,将烤好的青花鱼不动声色地推到她面前,就像她给陈子鱼清洗消毒碗筷那样理所当然,脸上没有半点不自然。
她一怔,见对面的子墨冲她挑眉坏笑,她心里一阵慌乱,讪讪地低头,将脸扭向窗外。不久,她手机响了。子墨伸头问她:“是不是陈子鱼?”
她点头。子墨慢悠悠地笑起来:“他还和过去一样,每天一次查岗啊?”她轻咳一声,示意她:有外人在,不许胡乱说话。一旁的周立显说:“告诉他,你在开会。”
她想,现在是上班时间,不方便谈私事,接了电话和陈子鱼说,正在开会,过会儿拨回去便收了线。子墨用筷子夹着多春鱼,塞到嘴里,吃得津津有味,忍不住扬声问侍应生要了两瓶啤酒。
见她满是愁云的眼神,看着她揶揄道:“你们家子鱼还是很有钱途的,和你在一起十几年了还维持查岗的好习惯,看来他对你就是不放心,临到结婚了还是不放心,看着吧,估计结婚以后疑心病更重。”
“胡说什么!”她瞪大眼睛,心里惴惴不安的,埋怨子墨性子太过直来直往,说话从不考虑场合。子墨知道她生气了,连连点头:“嗯,嗯,我知道错了,”放下筷子,用手去抓周立显面前烤好的馒头,咬了一口笑呵呵冲周立显说:“董事长,接下来我们去哪儿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