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笑一最后不得已,收了印记的力量放他走,「你还会回来的。」
被人下了刻印的异类,管你是妖是魔,都是各界耻辱。
带了印记的灵狐再无法自由使用灵力,再无法回到仙界,无处可去在人间徘徊时,遇到了等候他多时的术师。
「我知你不甘心被我束缚。」他蹲下身,抱住跌坐在小巷边的翊九。「我们……做个交易吧。你协助我继续收集宝器……我的身体,予取予求。」
做一场戏。那些亲密和默契从一开始就是交易。
后来跟着他旅行,渐渐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人。
江笑一成为术师,偶尔捉捉妖、驱驱鬼是为了好玩,江笑一仗着自己天资过人,算算命,随意泄露别人命运,也就是想逆一下天,看天奈我何,甚至他所说的收集宝器,最开始也似乎只是为了看,失了宝器,那些笨蛋神仙如何手忙脚乱。
那么现在,是为何如此想得到麒麟玉,不惜自损一寿命也要布这个局。又是为了谁而渴望长生?
灵狐已经不再受印记束缚,天大地大任尔去留。
他最后慢慢站起身,挥手召来狂风卷起地上的雪,一层层一分分终于把江笑一的尸体完全掩埋。
只是,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我从来都不懂。
说这些不过一场交易,最后是谁假戏就做了真。
从而赔了一生。
即使天已经黑透,一路上仍能听到小孩子欢闹的声音,不知哪户有钱的人家,竟然在自家院子放起了烟火。第一朵礼花升上天时,映得整个安阳的夜空都亮了,所有人都愣了那么一下,片刻后就是高声的欢呼。
猫妖抬起头眯了眼看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是走不动了,干脆就在一家已经关了门儿的客栈门槛上坐了下来。
礼炮炸裂的声响一声接一声,欢呼也是一阵又一阵,盛大的烟花绽放在头顶,斑斓的色彩如星辰般落入每一个仰望天空的人眼中。
长街上熙熙攘攘,却是谁也看不到有只异类混在其中,把疲倦的身躯靠在石柱上,也努力抬着头。
过了好一会儿,夜空才重新安静下来,人们说笑着意犹未尽地又散了开。
猫妖试着抬了抬手臂,却发现连换个姿势都做不到,便也懒得管了,撤了力气,只懒懒靠着石柱不让自己滑下去。
安阳这几十年都不曾下雪,而今年冬至过后大雪就没停过。雪层都已经积了那么厚,埋过半个石阶。
大概是快到子时了,街上的行人终于也越来越少,他就傻坐在那儿杵着石柱发呆。
九命猫妖,千百只猫妖都出不了一只,都是极有灵性妖力非凡的异类。
然而他的每一条性命,都是被曾经信任的人夺走。每一次死亡,都因那即使片刻的恐惧和痛楚折磨得不愿醒来。
当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是威风,怎么现在也缩在人家客栈门口,想着下顿饭该到哪儿去蹭。
史书院老史官,楚穆,甚至圣千墨……
猫妖极快地笑了一下,而后叹了口气彻底软了身子。
楚穆说他对他并无真情,不过各取所需。这该是一早就知道的,然而自己竟然还想去信,不是自作自受又是什么?那该滚就滚呗,碧落黄泉从此不见倒也挺好。
老史官和小王爷也不过普通凡人,纵是小妖怪爬到了他们身上都感觉不出,如何收留已经失了实体的自己?
真糟。他想,哪儿都去不得。
无法愈合的伤口终于止住了血,他又撕了截袖子包扎肩头裂开的伤,然后打了个呵欠,着实觉得困极。便缩缩脖子,这就要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