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时,胡一刀刚从一大户人家翻墙出来,背了个碎花布的搭子,一跳一跃,珠玉相撞的声音叮叮当当,想必是一兜的金银财宝。
却踩上石板路上微微晃动的影。
莫县令那夜喝得有些醉,也只是有些醉。看胡一刀那身打扮,肯定不是半夜起来锻炼身体翻墙玩,不由出口,「你——」
胡一刀一咧嘴,才发现脸上凉飕飕的,遮脸的巾子早不知被挂掉在哪里。借着月光看清莫言微醺的容颜,水润的眸和通红的脸。抽出刀正想威胁一番,就有人扯着嗓门喊来人啊,不好啦——
憋屈地把刀插回腰间,胡一刀三两下跳进旁边暗处,一转眼就不见。
那边有人见了莫县令,先是惊奇,「大人那么晚了……」继而才想起问道有无见贼人路过。
莫言此时已清醒了七八分。又是那个精明果敢的父母官。沉静的眸子暗了暗,沉默中风起时就有些冷。
「不……并不曾见。」
殊不知草丛里胡一刀握刀的手汗湿多少回,听到这句还是心下一惊。
莫言莫县令,铁面无私,宽厚爱民,他不是没听说过。
后来再见,似乎已然顺理成章。
多是夜半,有人敲窗,莫县令就披了衣裳起身。烫两坛子酒,再温一壶茶。
胡一刀曾问过初见那夜,克己的父母官为何会醉,又为何放过他,余县县令那时候抿了口酒,唇都泛着水光,听罢便放了杯微微一晒,说,也不是什么大事。
幼时有过婚约的女子,乡里闻名的美人儿。在老母亲拄着拐杖,走了半天,到她家说这门亲事时,她母亲却冷下了脸,哎呀呀,小女就要嫁进安阳,嫁给个大官。这种话可莫要乱说,坏了人家清白。
莫言又咂吧咂吧嘴,母亲其实也念叨过,当一个小小县令能有什么大作为。几次有人引荐却也拒绝——说矫情点,我不想离开这里。
是不是很傻?
山贼头子也跟着咂吧咂吧嘴,嗯,傻。那个刘老头子,一辈子都在用尽手段搜刮财宝,你拿去分了,帮人家花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他起身把灯芯剪了一截,转身回来,灯光晃了晃就模糊了笑。
甚至现在跟一个该待在牢里抠墙角玩儿的山贼头子喝酒,你看这是不是也很傻?
本该抠墙角的山贼头子便也勾了唇,但比娶个势利眼的夫人要好很多倍。
来往不多不深,实际上也不是没有争执。
胡一刀总笑他迂,太按条款做事,就有太多被权势保护、钻律法空子的人。
莫言恨他太不羁,随性而起随性而安,世间也并不是单单善恶二字可以诠释,好的就杀坏的就留,幼稚得很。
吵得凶的时候,好脾气的县令也会摔门而出。出个一时半刻才气冲冲地跑回来说,这是我的屋子,你快滚回去。
胡山贼一脸鄙视,爷还不稀罕你这破地儿。
一个月后,却又笑着一张脸来敲他的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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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一刀坐在铁栏后的阴影里,抬眼都是厉色。
「就不怕我挟持了你,逃出去?」
莫言终于走到他面前,蹲下去,仔仔细细看他的眉眼,反反复复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