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挑指一个手势,那几个家丁便动作起来,将沈翎绑上木刺丛生的十字架:“明知故问。我方才说过,是代劳。既然代劳了,也不差放天牢兄弟们两天假。”
家丁的动作十分粗暴,捆绑双臂的铁链直接甩在沈翎臂上,甩了一圈又一圈……还未行刑,沈翎的手臂已是青紫一片。
林朝亲手取下墙边的皮鞭,让家丁撒了盐水,在石地猛地一抽,响声如雷:“放心,你死不了。”
沈翎疼得发怔,喉咙里发出声音却很有骨气:“我也觉得。”
浑身上下暴动着密集的疼痛,疼得沈翎时而清醒、时而迷糊,体温升腾到意识涣散。
不愧是柴廷的走狗,都那么变态。刚才看在眼里的刑具,还真一一用过。
一开始还觉得皮鞭抽得疼,后来才明白被皮鞭抽是多么幸福,没有夹棍的十指连心,没有钉板的千疮百孔,更没有一抹红光落下后的烧焦气味……本来疼到麻木,但时不时从头淋下来的冰水,却使得沈翎一次又一次抽痛得瞪大双眼。
这下子,身上还真是没一块好的。林朝果真没有食言,给他留了一口气。
他以严刑逼供为前提,却始终没问一句有用的。从头到尾,只是整人泄愤,仅此而已。
沈翎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撑到最后,只知道嗓子喊到沙哑,此时干涸得说不出话,连喊疼也不能了。
眼前虚虚晃着一个人影,沈翎撇过头,试图不让那人看到脸:“别看,不好看。你一定会嫌弃吧?越行锋,我好累,救我的时候,能不能先给碗鸡丝粥?”
唇边荡着甜甜的笑意,沈翎蜷着身体,囚衣早已被抽成长条状,十分狼狈。血迹渐渐发干,他感觉冷。
大概是过了一夜,似乎有人给他喂了水,沈翎转醒时,精神稍好了些。
有人走近,沈翎动了动眼皮:“来得这么晚,我都要被打死了。”
平日里听来冷漠的声线,今日显得很焦躁:“他们怎么把你打成这样!尚未弄清始末,岂能对你用刑!”
全无血色的唇瓣,勾起淡淡一笑。沈翎暗暗说,不是他,还得再等等。
一颗药丸摁入齿关,抬起下颌,让他咽下。那人说:“听说你一天没吃东西。”
“我想吃,但是没力气。”沈翎睁眼望着父亲,发觉他苍老不少,眼中的浓烈恨意,是错觉么?
“你要撑下去。”沈恪本想说些劝慰的话,可惜他不会。
“我会,我还得等他。”药丸不错,身体暖了不少,沈翎振作精神,“父亲,我已经是死人呢,你不必太在意,家里没事就好。无论我结果如何,你都还有哥哥。不知哥是否与你提过,眼下形势,与柴家走近些吧。”
“你在交代后事?”沈恪眉头紧蹙,眼底折出怒色,拳头紧握着,硬是抑下咆哮的冲动,语音极缓,“什么叫做我还有沈翌?你给我记住,我沈恪有两个儿子!”
沈翎眼里疑云密布,从未将自己放在心上的父亲,甚至要他作为牺牲的父亲,居然说出这种话?
沈恪目光如炬,看穿沈翎的心思,面容憔悴,竟是浮出痛色:“我真心爱你的母亲,费劲千辛万苦把她带回北京,我又岂会不爱你这个儿子。荛儿已经死了,可我……竟然连你的命也保不住。”
沈翎倏然愣住,他,沈恪……心中也有情?不可置信地看去,从他父亲眼中看到大片红丝。
“当年迫于沈氏家势,我不得不与云氏联姻。我带回荛儿已经触及云氏的底线,我那时一意孤行,所以荛儿才会……她走了,你不能再有差错。只要我不当你是儿子,你便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可是现在……”万人敬仰的昭国公竟然在儿子面前哽咽,将累积十数年的悲痛隐隐渗出。
片刻之后,沈恪收起悲伤,沉稳的手覆上他手背:“无论如何,你都不要承认,你没做过,便是没做过。”
沈翎第一次对沈恪绽出笑意,且是发自真心。
原来,父亲一直爱着他和母亲,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