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参政叶梦得只见帐册上的银钱哗哗流出,养鸭要钱、漕运要钱、运送官兵要钱、开支膳食要粮要钱……样样都需钱!心痛得要滴血。尚幸有三佛齐的赔款,叶梦得再次感谢某国师的英明,恨不得卫希颜再发动一场“空手套白狼”的战事周济国库。
尽管户部参政每天都心痛着银钱流出,很多受灾州县投放的水鸭仍然不足,派不上多大用场,全凭人力捕蝗,耗时更加长久,每天耗费的都是银钱。这些州县至少三年内休想恢复元气,朝廷赋税也无着落——旱灾时已敕免了这些地方三年的赋税。
户部参政心痛得滴血,其余诸位参政的压力也不轻。中枢才改制就摊上这等事,灾情越重、拖延越久,政事堂诸相面临谏官的弹劾就越多,谁还能轻松得若无其事?
当此之际,民间竟有流言散布,说“自古君王无德,上天以地动、蝗灾惩诫”,又说“康王僭妄大位,致天灾不断,黎庶蒙害”……说法各异,核心却只一个:赵构得位不正。
这类流言赵构先于政事堂诸公得闻——冯益提举皇城司办事得力,许多坊间密闻赵构都先朝官而闻,此次冯益在广西干办公务,密奏御前的是他的副手,内侍押班曾择。
赵构抑制不住摔了御案上的越州天青盏,神色又惊又怒,“查!给朕查到底,查出谁在造谣!”
“还能有谁?”
正心阁内,莫秋情冷冷一笑,“宗主,这事和雷暗风脱不了干系。”
未出三日,千机阁查出这天灾论最先是从成都府传出,《天下纵论报》就蝗灾发了篇文,当然,文中说的极隐晦,只隐隐提到“天人感应”云云,不敢如流言般赤白挑明——否则,就违了出版条令,可被官府查封。
这《天下纵论报》是西川共治后创办,取名天下纵论,当然少不了要评点南北两朝的时事,用笔犀利尖刻,每每针对《西川时报》,同一事其论往往相左,俨然摆开擂台相斗,尤好评点南宋政事之弊。明眼人看得清楚,此报背后必与北朝干连。曾有官员提出查禁此报,却不了了之,皆因背后错综复杂。便是名可秀,也不赞同查禁此报,“禁一报事小,开了毁民议之端事大!”
西川官员分成两派,禁报之事悬而不决,布政司副使李光遂上奏临安,请朝廷下令禁天下报纸。丁起道:“北人之议非禁报能绝,摆在明面总比暗道好……”驳回了此奏。
这流言的源头很快也被皇城司的察子查出。
赵构万分后悔没有禁了报纸,连夜召进丁起,将曾择誊写的调查掷到他脚前,语气浊重得叫人心里发瘆:“丁卿可知此事?”
丁起拣起那份调查看毕,不慌不忙道:“陛下,这流言臣亦有听闻,纯属造谣,分明是北朝的阴谋构陷。臣正要御前禀奏应对之策。”
赵构脸色一缓,“汝有何策?”
“启禀陛下,谣言既起于报,亦可止于报。《天下纵论报》远在西川,岂能如我朝报纸遍布各路的便利?只要蝗灾消弭及时,加上报上宣扬,这谣言便会不攻而破。”说着,递上他写的札子。
赵构急急阅毕,顿然眉宇舒朗,哈哈笑道:“丁卿真乃朕之肱骨!”
丁起想起皇帝适才那脸色,心头冷哼一声,若没这道札子,皇帝怕恨不得罢了他相位,哪里是肱骨,屁骨差不多。
俄日,朝廷发出敕告,通传各路州县。
诏告中道明蝗灾成因,严厉驳斥了天灾异象论,敕命州县在官学和百姓中宣谕。各路民报相继登载了这份敕告,又分别引证论说蝗灾的成因,坊间茶坊酒肆一时尽闻谈蝗声。
官方敕告和民间报纸这番无言的配合,在民间掀起一场深入乡里的“蝗灾成因教谕”。卫希颜从海外归回后,笑说这很可能是有史以来最早的科普宣传活动——虽然是出于给赵构“洗白”的目的,但效果和影响是好的。
六月中,蝗灾得到遏制,消弭在江宁和扬州之北。
但两淮的灭蝗并未完结,各州各县仍需组织人力从地里刨出蝗虫卵烧掉。因每只成虫产卵可达数百上千,温暖气候下四五天就可孵化,长到成虫只需月余,如果不将这些虫卵清尽,等到夏末秋初之时就很可能再次爆发蝗灾。于是乎,户部帐面上的银钱仍是大笔流出。
一直到六月底,两淮灭蝗才彻底完结。户部汇总核算,朝廷防蝗、治蝗统共支出折钱一百五十余万贯,若计入
227、五月飞蝗 ...
今后三年两淮除江宁扬州两地之外免去的赋税,朝廷损失则臻至千万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