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东呵呵而笑,三人举杯再饮,在琴音中相谈融洽。
又饮了半提酒,陈东炯炯目光看着胡铨,道:“邦衡此番能名列省榜第三,当庆幸礼部试的两位长贰主司是宋侍郎和李尚书,否则就凭你那‘察地方治政过失,当揭棺究底’的过激策答,就极可能被黜等,若遇上胡学士和朱学士判卷,落榜亦有可能。”
“……胡学士、朱学二皆为经学鸿儒,晚生敬仰其学问人品。然,”胡铨酒杯一搁,仰脸朗笑道:“晚生所论俱出于肺腑,窃以为‘过往不纠’实乃我朝官场陋俗,儒家‘仁恕’之道为君子之道,对祸民之官岂可用这君子之道?即使晚生重回考场,亦写此论不改。”
“好,吾辈士人,当首重气节!”陈东拍桌道。张九成也举杯,“贤弟好意气,愚兄当敬一杯!”
“好,小弟回敬子韶兄一杯。”
二人饮尽,又执提斟上,便听陈东忽道:“邦衡此番省试高中亦非侥幸,或许……和当前时政相关。”
两人同“咦”一声,皆知陈东身为《西湖时报》的主笔,自有可靠的消息来源,胡铨不由倾前问道:“先生此话怎讲?”
陈东指节叩了叩桌,眼底掠过精光,他为《西湖时报》主笔三年,对时政的敏感又精进了几分,声音略略压低道:“朝廷近日或会有吏治举措,礼部试的上榜名次便是一个征兆……”他意味深长地看向二人,“若殿试无意外,子韶、邦衡必会取中头甲三名,或堪为吏部李尚书大用。”
张九成和胡铨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底看到惊喜,张九成也压低声音问:“少阳兄是说,朝廷即将整饬吏治?”
“不错!”陈东放下酒提,声音斩钉截铁。
***
《西湖时报》主笔的政治嗅觉是灵敏的,然而再敏锐,也被朝廷两道诏书惊了下,更别说还沉浸在省榜热论中的应试举子们了,直个纳罕不已。
四月十五,诏翰林学士朱震除工部尚书,翰林学士承旨胡安国除礼部尚书——这一道任命,让士子们大惊后不免纷议:礼部有得闹腾了。
经《罢别头试诏》、《国子监应试诏》、《更荫补诏》三道诏令相继颁布之后,礼部侍郎宋藻的声望大涨,人皆以为宋侍郎是礼部尚书的不二人选,孰料突然来了位胡学士。
以胡安国之资除礼部尚书当然没甚么异议,但早前就有人揣测胡学士可能拜尚书右丞入辅政事堂,怎的去了礼部?如此礼部侍郎将何处?更有人听闻胡学士任给事中时就对礼部的治学方略颇有微词,尤其对官学至今仍沿用王安石编撰的《三经新义》多次置疑,并提请废除王学,遭礼部侍郎宋藻辨驳——胡安国除尚书掌礼部事,岂不是和宋侍郎立起龃龉?
抑或,这仅是胡学士入辅中枢的过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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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4、异论相搅 ...
京师向来是流言散播最快之地。
很快,有关朝廷中枢改制的小道消息便传到了民间。
虽说尚未颁敕,但朝中有心人皆知,胡安国和朱震的除任诏书即是改制徵兆。
四月十四日,崇政殿。
皇帝召见政事堂宰相、枢密院签枢、御史中丞、六部尚书、门下省给事中、学士院诸大臣朝议,最后一次审核改制细节,逐条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