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禁军闻言神色微变,双手恭谨接过金牌,细细审视一番,交回梁师成,持枪抱拳道:“请梁少保见谅!皇上今时突得风疾,龙体违和,宫中有命,非得陛下亲召,任何人不得入宫惊扰圣躬!”
官家突得风疾?梁师成一沉眉,掀帘出轿,面容威肃厉声喝道:“本少保有紧要之事面禀官家,尔敢阻拦误了大事,必要了汝项上颈子!”
那禁军心下一震退后两步,却梗了下脖子,持枪伫立,呐呐道:“梁少保,上官有命卑职不得违抗,还请大人见谅!”
梁师成多年来深受皇帝宠信,肆行出入皇宫十几年,何曾受得这般气,几欲提掌劈了这没眼色的小子,但他心知现下正值皇帝不待见之时,万不可再生是非惹得官家生厌,当下强压怒火,再度将金牌递过去,“本少保有紧要事面禀官家,你持此金牌通报,官家自会宣见!”
那禁军有些犹疑,却禁不住梁师成身居高位多年积下来的威势,被他双目一扫之下,顿觉身子矮了半截下去,当下躬身后退,喝得一声,朱门轻启,他双手将金牌递进去,低声交待数句,朱门重又合上。
那禁军回身抱拳道:“里间禁卫已呈去禀报,请梁少保稍候!”
梁师成哼了一声,坐回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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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华门今日当值的班直统领是禁军都虞侯何灌,他接到下属呈报的金牌,皱眉沉吟了一阵。
皇宫班直多是眼色灵活之辈,杨戬倒台,新任内廷总管李彦圣眷日浓,十年来势力熏天有“隐相”之称的梁少保近段时日却似不得帝心,有感觉灵敏的便隐隐觉出风向已有变化之势。
何灌沉思了一阵,省起昨日辰时内廷总管的交待,当即有了决断,持了金牌亲自面呈李彦。
李彦接过金牌,扫了两眼拢入袖中,淡淡道:“何大人处置甚为妥当,咱家记下了!请回传梁少保,官家风疾甚重,谁都不见,请少保先行回府。这金牌咱家留下了,回头便呈给官家,官家好些时当会宣召少保。”
“是!”何灌应喏一声,抱拳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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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师成坐在轿中气得浑身发抖,两边太阳穴突突直跳。
东华门竟拒他于门外!皇帝亲赐金牌亦被李彦那厮收去!他一怒之下轿行再至左掖门和右掖门,却因手中无金牌,竟连通传亦未得,直接被拒之于外。
这帮竖子,竟敢如此对他!梁师成气得牙齿咬得咯咯响。
待他日重获圣恩,必先将这帮宫门禁军全斩了去!还有李彦,没有这新任内廷总管的交待,这帮禁军怎敢如此对他!
梁师成握拳回府,怒气沉郁在胸,进得花室凝思一阵,饮了几盏茶,慢慢平静下来,靠在紫檀椅上陷入沉思。
杨戬自鸠,他震惊莫名。此前杨戬数度潜入少保府与他商议,怎会突然自尽?
过得两日,皇帝下诏治杨戬搜刮民田之罪,他立时猜知定是何栗、吴敏那帮人抓到了他们当年搜刮卖田的银钱细目,否则皇帝不会盛怒降罪。
梁师成心惊下当即进宫请罪,却被皇帝温言抚慰一番,他顿时心底一寒,却不知岔子出在何处。
回到府中辗转几夜,梁师成将二十年所行之事在脑海中反复罗列,其中有数桩极关紧要,难道是其中某桩出了岔子,让皇帝对他生了忌心?
他想起宫中眼线回报御史中丞何栗曾上过一道密折,但密折内容连李彦都不知晓,可见事态之隐密。梁师成隐隐感觉或与他有关,很可能皇帝对他的异常态度便是因了这道密折而起。
梁师成反复寻思,将那几桩紧要事在脑中一遍遍盘旋,细想哪里可能出现纰漏。思得良久,他突然身子一震,莫不是五年前那桩事?崔夫人那事后,他曾命人造成火灾意外,将崔家老小数口尽焚于火中,但事后灭口时,那焚火之人却突然失踪了,私底下派人追查数年均未得。
难道出纰漏的就是那桩事?梁师成背上猛然腾起一丝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