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怕压着他,跪坐床缘,道:“人家还要睡呢,你可清醒了?”宝玉道:“别回你床上了,这边睡也一样,我被窝里正暖和哩。”
掀起被子,一把将她包了进去。晴雯面上一红,挣扎欲起,却被宝玉紧紧抱住,顿然浑身酸软,叫道:“你做死么,快放手!”宝玉笑道:“渥一渥,暖和了便放你走。”
晴雯道:“再不放我就叫哩。”宝玉嘻皮笑脸道:“袭人就在那边,你叫你叫。”晴雯望望袭人的床,倒不敢动了,一安静下来,只觉周身舒暖,十分受用,只是鼻中嗅着男人身上的气息,不免有些心慌意乱,晕着脸道:“赖皮。”
宝玉道:“怕你冻着,却反怨我,冤枉呐。”晴雯道:“你早上不是有事么?还不快快去办。”
宝玉贴着晴雯的身子,只觉软绵温腻,又见其娇羞怜怯的神情,不禁神魂颠倒,早把去见白湘芳的事丢到爪哇国去了,道:“有什么事?没事没事,咦,你的手冰成这样。”
在被里握住了她的手。晴雯心头一暖,道:“你真没事么?害人蝎蝎螫螫地等天亮。”宝玉眼勾勾地瞧着她,见其眼内似有红丝,心痛道:“你熬了一夜?快睡快睡,补些儿回来才好。”
晴雯身子松缓下来,一阵目涩神倦,眼中汪汪的,轻轻打了个哈欠道:“那我睡会儿,待会你叫醒我。”宝玉应道:“好,放心睡吧,我叫你。”
晴雯鼻口缩在被里,过不会儿,便香香甜甜地睡去。宝玉却再无睡意,只静静地看着怀内女孩,心中又怜又爱,轻抚其发,先前的一腔熊熊欲火,此际竟然消逝无踪。
不知过了多许,听得袭人那边轻咳一声,声音虽小,但屋中极静,晴雯立时醒了过来,惊慌道:“哎呀,你怎么不叫我?”宝玉道:“早着呢,别人都还没起来,你再睡一会儿。”
晴雯心中稍定,瞧了袭人那边一眼,道:“我回去睡。”宝玉道:“这里不是一样么,何必跑来跑去?身子才暖和一会儿,岂不又凉了。”
晴雯脸皮最嫩,心想过一会若叫人撞见,真真要被笑死了,虽然十分不舍,也不敢再耽下去,道:“凉就凉呗,丫鬟的命就这样。”
待要起身,蓦觉宝玉的手臂揽在腰上,耳根一烫,身子酸软,竟坐不起来。宝玉心头一热,道:“谁说的,你怎么就是丫鬟的命?尽管睡着别动,我瞧你将来准是个奶奶命哩。”
晴雯只觉这话轻薄无比,刹那间又羞又恼,又想起那夜听见他戏唤袭人“娘子”胀红了脸道:“我可没这福气,也不是那个能睡这张床的人,放手!”使劲儿一挣,已从宝玉臂弯里脱出,掀起被子踏足落地,几步回到自己的床前,钻进帐去。
宝玉目瞪口呆,仿如从天堂掉入地狱,想了大半天,也不知自己又说错了什么,心中无比的惶惑难过,渐感没意思起来,思道:“平日就常常惹颦儿生气,连屋里都恼了袭人,这会子又得罪了晴雯,我想跟她们亲近,却总弄得这般不自在,罢!罢!罢!往后不再惹她们就是。”
他郁悒难抑,迳自穿衣起床,走到院庭里踱步,此时天刚蒙亮,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还未起,也没人理睬他,愈感寂寞萧索,不觉出了院子,漫无目的地四下游逛。来到贾琏院子旁,心忖:“又好几日没寻凤姐姐了。”
想起与她的种种销魂欢娱,自言自语道:“还是与她一起才轻松自在哩,什么时候再去小木屋…”猛然想起白湘芳昨夜之约,叫道:“哎呀!我怎么忘了?”
赶忙往贾琏院后的假山奔去。白湘芳正在小木屋中等得焦急,见他便道:“怎么现在才来?还以为你忘了呢。”宝玉怎么好意思说自己赖床,讪讪笑道:“怎么会,只不过太早来也没用,城门还没开哩。”
白湘芳只急着要走,道:“宝玉,你先去雇车,等赶到城门时,也差不多开了。”宝玉道:“也好,这就走。”
瞧了瞧她,道:“姐姐,你能走动么?”白湘芳点点头,两脚落地,竟费了好大力气才站立起来,面色惨白道:“那冰魄邪功好生利害,我调息了整晚,也没能将那掌力化掉。”
宝玉见她走得摇摇晃晃,忙上前扶住,道:“姐姐,还是我背你吧。”白湘芳面上一红,还未答应,已被宝玉背起,心想若不如此也没别的法子,只好将就了。
宝玉背着白湘芳走出小木屋,正要锁门,忽想起昨日与那三个恶人打斗,虽以锋利无匹的美人眸大占便宜,但也因其的短小脖子上挨了一记,想起在丁翊故府的地下秘库中,用圣莲令将青色怪物那碗口粗的臂膀斩掉,心中一动,忖道:“还是带着防身吧,那东西也有分金断玉之功,又比美人眸粗长许多,拿在手里更好使些。”
主意一定,对白湘芳道:“姐姐,我进去拿样东西,你且等一等。”扶她在旁边的草地坐下,复进屋去,从床底下寻出那支白里透碧的圣莲令来,用一条大汗巾蒙住,别在腰上,这才出去将门锁了,复背起白湘芳,走到外围的墙壁,寻一个偏僻处跃了出去,在街上雇了一辆大车,往城门赶去。
谁知才出街口,猛听后边有人叫道:“师兄,快截住那辆车子,贱婆娘在里边!”另一个也叫道:“别给她逃!”车内两人吃了一惊,掀起车窗帘子望去。
只见街旁的小面铺中跃出几个锦衣人,纷纷对车夫大吼道:“停车!停车!”后边大嚷大叫追来的两个,其中一人断了一臂,伤处缠着厚厚的纱布,正是昨夜围攻白湘芳的三个恶人之一。
***白湘芳心道:“不好了,他们昨夜没有再进府搜寻,却是在这外边把守,等着我自投罗网。”宝玉吓得面如土色,思道:“昨夜只有三人,已不易打发,如今多了七、八个出来,怎么抵挡得了?”
忙从袖里取出一锭银子,塞给车夫,道:“不用找还我了,快跑快跑,他们都是恶人,追着了大家吃亏!”车夫见那帮人凶神恶煞地赶来,心中也害怕,又得了银子,当下一拽缰绳,驱车急奔。
这时一大清早,街上行人不多,马车奔速甚快,谁知那帮人个个轻功了得,大呼小叫追来,脚下却丝毫不慢,眼看渐渐就要赶上。
白湘芳悄叹了口气,暗自试着运功提气,体内的寒气顿然四下乱窜,心中凛然:“若要强行运功,只怕内脏皆得大伤,就算今天不死,日后也要躺上个三、五年了。”
时下天气甚冷,宝玉却满额发汗,从腰上拔出那支圣莲令来,哆哆嗦嗦地握在手里,那包在外边的汗巾滑落下来,掉在车上。
白湘芳睨见他手上拿着的东西,猛然剧震一下,目下转睛地瞧了半响,身子竟然颤抖起来。宝玉见状,吃了一惊,道:“姐姐,你身上的伤发作了么?”
白湘芳却答非所问,颤声道:“这…这是什么?”宝玉记得白玄拿着这权杖之时,曾说过“圣莲令”几字,只不能肯定,应道:“好像叫做圣莲令吧。”
白湘呼吸几欲停窒,又道:“你是从…从哪里得到的?”宝玉心中着急,道:“这些说来话长,回头我再告诉姐姐,那帮恶人就快要追上来了,怎么办才好?”
他毫无江湖经验,此际全没了主意,只盼白湘芳能教他如何,却见她目光发直,只勾勾地盯着自己手上,有如着魔一般。听得后面有人大暍道:“赶车的,还不快快停下,待会连你也杀了!”
声如耳边炸响,宝玉从车窗望出去,见那几个锦衣人已赶至离车数步之距,不禁吓得浑身发软,这时街角转处,几名军官骑马过来,周身衣甲鲜明,面上却微显疲态,宝玉眼角掠见,转首凝目一瞧,立时大喜,忙呼道:“冯大哥,快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