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锦抬头看了看他,平静地说道:“因为这就是我拉的。”
“咳……”陆巍峥差点被喉咙里的茶水呛死,连续咳了好几声才缓过气来,“抱歉……我又犯蠢了……我没想到他们会放你的CD……”
“习惯了。”
“……”
严谨的眼神里没有很明显的情绪变化,却让人感觉包容又安心,陆巍峥托着下巴放肆地看了他一会儿,问了一个自己一直很好奇的问题。
“严锦,你会有征服不了某首曲子而觉得沮丧的时候吗?”
“就在近两日,排演和我的预想出现了差距,让我感到沮丧。”严锦如实地告知,“不过沮丧永远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低落的情绪无法对事态改变产生实际的作用。”
“……这两天?”陆巍峥惊讶地问道,“你和乐队配合不好吗?”
“不,我和贺臻都对曲子有相同的见解,只是还无法表现出我们期望中的模样。”严锦摇摇头,“贝多芬唯一的一首小提琴协奏曲,所谓‘一生中最明朗岁月的香味’,应该是让人听到乐曲声的同时,也能闻到馥郁芬芳的曲子。我现在还不够。”
陆巍峥能理解话里的意思。这首曲子距离严锦上次演出已过去两年,如今有了更深的理解,却无法有更自如的发挥,任谁都会对自己不满的。
陆巍峥没有说诸如“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之类的话去安慰严锦,因为他们都不用听这种无聊的废话。演奏家应该永远对自己保持高要求,如果放弃了进步,那和等待死亡又有什么区别?
陆巍峥特别敬佩那些数十年如一日地保持旺盛热情的老前辈们,尽管手指已经不复年轻时灵活,体力也不再充沛,他们仍在坚持拓展新曲目,不断吸收新的东西。
古典音乐是浩瀚无边的海洋,是瑰丽丰富的宝藏,那里有着每个人终其一生也完成不了的计划。除了不断地朝目标靠近以外,别的什么也不用想。
一往无前,精益求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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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餐厅出来,外面居然下起了雨。
餐厅里的备用伞都被客人借光了,两个从不带伞出门的大男人只能大眼瞪小眼。他们去街边等了一阵,始终等不到属于自己的那辆空车。这里离下榻的酒店太远,严锦无奈,只能打电话麻烦助理来接。
眼前一片迷蒙的雨雾,雨中的古都A市有一种神秘古朴的美感。
由于刚去街上招过车,现在站在屋檐下的两个人,头发和衣服都被雨淋得有些湿。
严锦侧过头,看着一直在皱眉头的陆巍峥,听他自言自语地嘀咕:“什么鬼天气……后天就要演出了,如果把你淋感冒了怎么办……”
严锦很想告诉陆巍峥自己的身体并没柔弱到那种地步,他可以把关心适当地收回,多照顾一下他自己。
两人初次邂逅的那年,陆巍峥是个没毕业的大男孩,现在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新锐钢琴家了。虽然年纪见长,相貌成熟,外表看上去沉稳了不少,但骨子里那股青涩单纯的气息,总是会不经意地从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
陆巍峥眨巴着明亮的眼眸,出神地望着融入雨幕的街景,一滴雨水悄悄地顺着他漆黑的发梢流到了耳畔,又顺着白皙的颈部肌肤缓缓滑落下来。
严锦很想拭去那水滴,手微微动了一下,终究抑制住了短暂的冲动,垂在身侧。
陆巍峥脸庞本就端正而英俊,在这样的雨天,更笼罩着一圈暧昧难言的朦胧光晕。严锦为自己一瞬间的迷惑感到不可思议,却又隐约觉得,似乎这才应该是正常的发展。
沉入思考中不知过了多久,严锦听见身边的人,用低缓轻柔的声音说道:
“希望这雨永远也不会停。”
接着又听见他说:“对我而言,认识你之后的这段日子,就是我一生中最明朗的时光。”
转过头,本以为会看到对方郑重其事的表情,结果却是一张青春洋溢的灿烂笑脸。被这样的笑容感染,严锦也在顷刻间释怀了。
陆巍峥总是在不断的道歉和感谢,殊不知这种心情对他们来说,其实是双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