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瓒摇头苦笑。
在大明朝,事事有讲究,车轿不能随便坐,衣服同样不能乱穿。
朝服,公服,乃至常服,凡是朝廷发下,穿着都有严格规定。天子赏赐的麒麟服更不能随便穿,连腰带都不能随便系。
敢不守规矩,言官的口水能淹死他。
“官服岂是能随便穿的?”
瞪了弟弟一眼,杨珁和杨瓒说起祭祀安排,巨细靡遗,不漏一句。
“家父正同老人商量,开祠堂之前先拆牌坊。”
牌坊建在祠堂正面,不想穿行,只能绕路。多少代人,向来没有这个规矩。
“先拆牌坊?”
“对。”杨玘逮住机会,插嘴道,“两块石基都是我和大哥打下,要拆,也得咱们兄弟动手。”
杨瓒转头看向杨枞,见后者点头,才同杨珁兄弟道:“一切听族中安排。”
天尚未大亮,杨枞父子已随杨珁兄弟动身,先往族长家,再往祠堂。
彼时,族中老人多已聚到一处,商议拆掉牌坊,开办族学之事。
多数人同意杨瓒的提议。只是今后是否再建,还要另论。
“事情不好耽搁,等四郎一到,就去祠堂。”
“好。”
京城
临近岁尾,神京城内愈发热闹。街市喧嚣,百姓面上带笑,喜迎爆竹声声。
朝堂之上,却是风声鹤唳,没有半分喜气。
天子和朝臣的矛盾愈发尖锐,每日早朝,都有一番唇枪舌剑,如雷声滚滚,八方雨来。
继言官之后,六部侍郎接连上疏,请天子革武职冗员,召回镇守太监,严束厂卫,移审诏狱人犯。
“地动未赈,暴雪为灾,妖星鼓动,尤示大变。”
“陛下践祚至今,虏寇猖獗,土官跳梁,京畿犹现匪患。五月霪雨不绝,六月至八月亢旱蝗灾,九月十月地动不歇,十一月至今,暴雪连连,灾民上千,均不得赈济。”
“灾患异频,实天之戒。”
“武职冗员,耗费靡甚;盐法坏于戚里,千万引被占;镇守太监贪婪无度,欺夺民利;厂卫无视法度,滥造冤狱。”
“内廷坏于中官,朝中乱于奸佞,刚正毁于厂卫。”
“百官上疏,天子不查,仍任以私近,亲近群小,实被蒙蔽正听。”
“天子不用老成,不修寔德,专好骑射,实莽夫所为。”
“纵厂卫乱罚,由镇守太监诬告,抄忠诚之家,屏逐刚正之士,上干天戒,下失民心。长此以往,必圣名不存,祸患丛生。”
“伏望陛下仰观俯察,兴革弊端,驱逐奸邪,正玑明德;宣化仁政,操持正法,膏泽万民。应天之道,则灾异可息,仁德可以保全。”
洋洋洒洒几百字,可谓呕心沥血,煞费苦心。
字字句句,染血含泪,听之落泪,观之惊心。
奏疏送上,本以为能打动天子。不立即处置内官,好歹将诏狱中的人放出几个。多数虽然可恶,总也有真心为朝廷着想,可办实事之人。
查证贪墨,当交刑部大理寺法办。关在诏狱里,音讯不闻,生死不知,才真是令人焦心。
朱厚照的反应十分迅速,动作也相当快。
奏疏递送隔日,天子即下敕令,一巴掌扇在群臣脸上。
“命太监韦兴镇守湖广,太监石岩镇守四川,加各镇守太监禄米岁十二石。”
“令太监陈宽清查训练腾骧四卫,裁汰老弱,选补新丁。”
“太监韦敏调耀武营,太监张永调显武营,太监丘聚调敢勇营。”
“太监谷大用升司礼监少监,调神机营任监枪官。太监刘瑾升司礼监监丞,同调神机营。”
“着锦衣卫严查贪墨,涉银五两,即下诏狱!”
连串命令下达,群臣眼花缭乱。待理清思绪,猜透敕令真意,均无比惊心。
天子半点不服软,置上请于不顾,是要和满朝文武硬扛到底?
朱厚照遣张永等至各处宣旨,自己坐在乾清宫,对着案上一叠奏疏,鼻孔喷气。
说朕不讲道理,任人唯亲?
好,朕就“任人唯亲”给你们看!
说朕不知法,不守法?
好,朕守法。
圣祖高皇帝年间的律条,全都翻出来,一条条对照,大家一起守,看看谁先受不了!
接到敕令的中官,多数都是喜上眉梢。唯有刘瑾,捧着敕令欲哭无泪。
分哪不好,偏分到司礼监!
想起司礼监两座大佛,刘公公就双腿打颤。躲尚且来不及,到了眼皮子底下,还能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