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瓒傻眼。
至于皇帝为何知道他在京城没有宅院,根本不用细想。锦衣卫东厂无孔不入,大臣每天吃了几粒米,皇帝八成都知道。
“臣不胜惶恐,无功不敢受禄。”
“为太子讲习论道,引其规行端正,便是尔之功劳。”
“臣谢陛下隆恩!”
杨瓒不得不感慨,弘治帝对太子,当真是一片慈父之心。
“金既受,无需廷谢,勿为他人知,免于嫉妒。”
“臣……遵旨。”
皇帝给钱还要偷偷摸摸,这叫什么事?
天子不亲臣民,不好。太过平易近人……该怎么说?
走出乾清宫暖阁,回望琉璃瓦泛起的金光,杨瓒默然许久,仍是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申时中,杨瓒回到翰林院。
彼时,朝考已过,崔铣、湛若水、严嵩等三十人被改为庶吉士。王忠在朝考中列在第三十名,恰好搭上末班车。
考中庶吉士,并不能马上授官。
依规章,三十人将继续在翰林院深造,由太常寺卿兼翰林院学士张元桢,翰林院学士刘机教导。期间可分入六部观政,只是无品阶,也无权参与政务。
观政数日,三十人齐聚翰林院,难免有所争论。
杨瓒到时,只听有庶吉士道:“鞑靼屡屡犯边,掳我百姓,毁我良田,实是可恨至极!”
听到这个声音,杨瓒笑了。
王忠,王兄啊。
“此言确实。”又有一个声音道,“然鞑靼兵强马壮,边军屡有不敌,亦是实情。”
“严兄是辱我大明军士?”
“非也。”那个声音继续道,“依在下之见,北疆盖多荒凉之地,麦粟难生。不若引军民后撤,让出隔界,经年焚烧枯草,广修堡寨,铸以墙垣,阻鞑靼诸部南下。”
“荒谬!”
“太祖高皇帝开国,太宗皇帝迁都,逐鞑靼于北。你竟要舍地予贼?!”
“严嵩,你之言同奸贼何异?!”
“吾一心为国,尔等何出此恶言?”
严嵩?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杨瓒顿时愣住。
不会是他想的那个严嵩吧?
第二十八章 争执
“轻启边衅,实非善举,动辄劳民伤财。胜则罢,败则损兵折将,致边民流离,边疆不得宁日。”
“不战先言败,胆气何在?”
“尔之胆气,实为匹夫之勇!边民退入边堡墙垣,焚烧枯草,自可坚壁清野。边军以逸待劳,设下陷阱,伺边寇来犯,引其入狭道,分而击之,不能大胜,也可灭其气焰!此方为长久之策!”
“边民后撤,开垦的田亩便要荒废,边军躲入土堡,无异助涨鞑子气焰,弱我军心国威!”
“无知!”
“国贼!”
争执声越来越大,隐隐带上了火气。
杨瓒听得皱眉。
很显然,认为当撤民让地,烧枯草为隔带的不只严嵩,三十名庶吉士,小半都持此种观点。
王忠等人据理力争,更举出永乐朝太宗皇帝饮马草原,驱逐瓦剌鞑靼的实例,仍是无法彻底驳倒对方。
连年天灾,鞑靼屡次犯境,烧杀抢掠,边境连连告急。
羁縻卫所名存实废,边军兵额不足,募兵需向朝廷讨粮讨饷。户部找上内阁,三位相公胡子头发一把抓,连洪武年间的开中法都搬了出来。
可就算恢复商屯,仍是治标不治本。
粮饷实额发下,中途便要少去大半。余下的,仍要被卫所官军吃空饷。
足额一千五百人的卫所,实际只有七八百人。面对占优势兵力,机动性相当强的鞑靼骑兵,胜面实在不大。
洪武年间,徐达常遇春能领兵驰骋草原,追得北元皇帝贵族满世界逃命。
永乐年间,瓦剌鞑靼见到红色鸳鸯战袄,听到明军的号角都要抖三抖。
明初,明军骑兵能挥舞着狼牙棒在马背驰骋,和鞑靼瓦剌骑兵对捍而不落下风。如朱权等藩王更能光着膀子冲锋陷阵,砍瓜切菜般杀个痛快。
换成现在,别说上马挥棒,能不能抡动都是个问题。
试问,饿着肚子怎么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