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再艰难的事,如今都不过是故事。
第二年年底的时候,沈意已经如往常一样四面威风八面玲珑了。甚至因为延江的话,还变得变本加厉。
他有一堆朋友,虽然他还是不太爱出门,但是几乎每天都有人来看他。聚会聊天,打算喝酒,那幢小楼里盈满了笑声,他以前没想过的纨绔子弟的生活,现在过得如火如荼。
如果延江想他过得好,那么他总会好起来。有朋友、有魅力,虽然多数时候他对着那些朋友都不知道说什么,但是谁在乎这些细节呢。
门庭若市之后,延江就来得少了。开始还是一周来两次,接着半个月才来看一眼,再之后就是过节什么的,等到新年的时候,却已经两个月没见过了。
沈意对此并不在乎,极偶尔的时候,他会去延江家附近转转,并不上楼,只是远远地看一眼。
延江住在城西的郊区,母亲的墓地离这里不远,沈意却从来不去,至多在路口那里抽支烟。
所谓近乡情怯,有时候真的很可怕。
新年将至的时候,沈意接到通知,去了一趟监狱看望父亲。
他几乎竭尽全力,才把父亲的死刑变成了无期徒刑。因为无休止的扯皮申述,他父亲甚至直到半年前才正式从看守所判刑,移到监狱。
探监日人挺多,通知他的朋友在监狱门口等他,似笑非笑地跟他抱怨。
“这种地方,防止自杀可不简单。”他这些朋友都是人精,知道什么却不过问,只是接过卡,“风口浪尖也过来了,你现在有什么要求?”顿了顿,“Bogs那样更方便点。”
沈意轻轻颔首。对方还是笑,只是笑容里隐隐有些不屑,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放他进去。
因为找的是高层的人,他倒是一分钟也没等,甚至连里面的监控录影都关了。他进去的时候,他父亲已经坐在里面等待了,低着头露出灰白的头皮,和以往的精英形象大大不同。
屋内没开空调,但沈意还是脱了大衣。
“我把公司卖了。”他说,把袋子里的食物都拿出来,一样一样在桌子上放好。
他父亲抬起头看他。那昌一种洗得发白的眼神,沈意太熟悉了。懒惰到极致,情绪被碾压成碎末,像是琥珀里的昆虫,可能还活着,但是已经死了。
他并没有刻意让父亲吃任何苦,只是监狱这种地方,总归不太友好,基本都不太干净。
事业有成、春风得意的人,可能,更受偏爱点。
公司曾经是他和父亲的心血,不过现在看来,人对金钱的渴望,或者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大,等手上拥有的东西减少时,它或者反而是最先被摒弃掉的。
“我结扎了。”他依旧淡淡的,顿了一顿,“沈家不会有孩子了。”
他父亲木然地看着他。
仔细想想,父亲也才五十多岁,现在看起来,倒是像七十岁了。
“爸爸。”沈意很温和地看着他,语调近乎天真,“我真的想原谅你,真的,我努力了。”
他把口袋里的照片放在桌子上,这个距离,桌子对面的人根本看不清,但是他并没有动。
他只是继续摆弄那些食物。
他爱吃的,母亲爱吃的,父亲爱吃的食物。
最后从袋子里掏出来的是三个拇指大的酒杯,那是他家祖传的,年年新年都用这个祭祖,他将它们一字排开,一一倒好酒。
“这是祖宗的。”他说,把酒倒在桌子上,认真地进行着祭祀仪式,三杯酒倒在桌子上,蜿蜒而出的水迹像迅猛的小蛇,一一向前撕咬着汇合成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