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老太太一看到我二叔走进来,小脚就撑不稳她们的身子了,一个个颤巍巍的,铜锁他娘说道:“瞧瞧,瞧瞧,二牛那嗓门儿大的,听着我们这些老太太都嫌震耳朵,其实也没啥大事儿,不是说非得让银乐赔肉,这不就是教育下孩子,以后别让他再偷偷摸摸的,不好。”
二叔瞪着大眼扫视了一圈,落在我身上,问道:“银乐,你真偷人家的肉了?”
“嘿嘿,嘿嘿……”我可不敢跟我二叔说瞎话,讪笑着说道:“这不是昨儿晚上嘴馋了,我们几个人想喝酒没下酒菜,寻思着那肉留在庙里也是浪费,这就……这就给……”
“你个兔崽子不学好,我打死你!”爹看我嬉皮笑脸的样子就来气,伸手一巴掌打在我后脑勺上面,“老赵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我低着头不敢说话,这事儿让人找上门来确实丢家里的人啊。
我二叔急忙拦住我爹,道:“行了,银乐这不是年轻嘛,我跟他一般大的时候,比他还淘呢,别生气了哥,不就二斤肉么?回头咱赔给他们。”
二叔说完这些,大眼睛瞪得溜圆,将几个老太太挨个儿扫了一遍,冷哼道:“回头那肉我给你们送庙里去,行了不?”
几个老太太身子又是一颤,其中一个急忙摆手说道:“哎哎,二牛这说的是哪儿的见外话啊,咱又不是来讨账,就是说说,让孩子以后别偷就行了,那个,我们走了啊,还得去前街姚名堂家里去,他们家那孩子也在,以后可不能让银乐跟他们那几个坏孩子在一起玩儿了,学不到好。”
“是啊是啊,银乐这孩子本来挺好的,都是让那几个孩子给撺掇的。”其他几个老太太急忙附和着说。
好话说完,几个老太太向我爷爷打了个招呼,便都颤巍巍地走了出去。
我一看这些个老太太走了,急忙拉一把刘宾,说道:“你去金子家看看,瞅瞅他有事儿没,我去姚京家看看。”
“哎。”宾子答应一声跑了出去。
我正要往外走,我爹在后面喊道:“回来,干什么去?”
“爹,我……我去看看姚京,这几个老太太要是再找到那儿,姚京非得挨揍不行。”我急忙说道。
“你们几个混小子就欠揍,你去了怎么着?你去了姚名堂就不打他儿子啦?”我爹没好气地吼着:“我还得揍你个兔崽子,我让你不学好。”喊着话爹的巴掌就冲着我的脑袋瓜子抡了过来,二叔急忙拉住,冲我一使眼色,嘴里劝着:“好了好了,小孩子们,让他们玩儿去吧。”
我急忙跑了出去,还是二叔疼我,我听见爷爷在后面喊道:“银乐,告诉你们那帮人,以后别去那庙里瞎折腾,招惹上不干净的东西就麻烦了。”
“哎。”我使劲答应了一声,人已经跑到巷口了。
穿街过巷,我一路小跑赶在老太太们之前到了姚京家,冲进院子里喊道:“姚京,在没?”
“谁啊?”姚京他娘在屋里答应了一声,掀开门帘儿看见是我,说道:“银乐啊,姚京跟他爹在老宅那边儿喂猪呢。”
我一听急忙转身向外跑去,一边喊着:“哎,知道了,我去找他玩儿。”
往姚京家老宅跑的时候,正好撞上那几个老太太,我低着头就当没看见,向姚京家老宅跑去。几位人老成精的老太太一看我那跑动,心下里猜出个七七八八,调转方向,也不去姚京家了,直接跟上我往姚京家老宅走去。
我心里那个骂啊,这些老太太也忒狡猾了吧?
跑到姚京家老宅,还没进门我就喊起来了:“姚京,风紧,风紧,扯呼!”
冲到院子里,姚京和他爹正在给猪拌食儿。
姚京疑惑地看着我说道:“银乐,出啥事儿了?”
“个小兔崽子,瞎嚷嚷啥呢?你当你们这帮小子是山大王啊?”姚名堂一边端着盆子给猪圈里倒食,一边笑骂道。
我冲姚京摆手使眼色。
姚京放下手里的盆子走过来,我压着嗓子说道:“偷肉的事儿泄露风声了,那几个老太太正往你们家这儿来着呢,快撤。”
“呀,坏菜!”姚京吓了一跳,急忙搓着手就往外走,一边说道:“爹,我出去有点儿事啊。”
“哎,早点儿回来,小兔崽子们整天风风火火的。”姚名堂在后面也没怎么问。
我还是轻视了那几个老太太了,她们的小脚跑起来真有当年解放军打解放战争时的脚底板功夫,这一会儿的时间竟然赶来了,愣是把我和姚京给堵在了门口,得,没辙了,我和姚京只好退据二线,被敌人包围了。
姚名堂正喂着猪呢,见我和姚京俩人垂头丧气地退了回来,后面跟着几个老太太,他皱皱眉头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放下手里的活儿,在衣服上蹭了几下手,笑着打招呼道:“几位大婶子,这是干嘛来了?”
“干什么?哼,问问你儿子吧。”
几个老太太全然没有了先前在我二叔面前时的和蔼样子,一个个跟老妖精似的,冷笑着,狞笑着,好像要把我们活剥了生吃掉。
“嗯?”姚名堂瞪了儿子一眼,呵道:“京子,怎么回事儿?”
“爹,其实也没啥,真的没啥。”姚京讪笑着不想承认,可他也明白,从我说风声泄露时,事情就已经藏不住了。
我知道姚名堂的脾气,那是一个炮仗,捻子一点,立刻就着,响完了就没事儿,急忙说道:“叔,叔,这事儿跟姚京没关系,昨晚上我跟金子偷了奶奶庙里的供肉当下酒菜了,姚京可什么都不知道啊。”
“啊?你们……”姚名堂大吃一惊,他是一个相对来讲还比较迷信的人,一听我这话就来气了,他当然明白这事儿不可能跟他儿子没关系,当即挥起大巴掌便冲了过来:“我今儿个非打死你个小兔崽子不可!”
噼里啪啦两巴掌打在姚京的背上,姚京杀猪似地嚎了起来。
其实根本没那么疼,只不过姚京是已经摸出经验来了——他爹打他的时候,就得喊疼,那样的话打不了几下,他爹也就不舍得打了。
谁让这小子是个独苗儿呢?
果然如此,姚名堂这炮仗响了两响,立马熄了火儿,气喘吁吁地对几个老太太说道:“大婶子,你们别生气,回头我买二斤肉去奶奶庙里供上,再磕头赔个不是,成不?”
“哼,这还差不多,再有下次,你们家可得在奶奶庙门口放电影。”铜锁娘冷着满是皱纹的老脸训斥道。
“是是,一定不会有下次了。”姚名堂陪着笑脸弓着腰,回头瞪了姚京一眼:“等会儿再收拾你个兔崽子。”
我心里暗笑,你才舍不得呢。
姚京在我旁边拉了一下我的衣角,低声说道:“银乐,长虫。”
我一愣,顺着姚京的手指头一看,可不是么,昨天晚上那条青蛇,正从猪圈下面的砖缝里往外爬,一边爬一边探着脑袋扭着身子,还冲着我和姚京瞪了几眼,像是在鄙夷地幸灾乐祸地取笑我们似的。
“哎哟我的姑姑呀!长虫!”
铜锁他娘也看见了那条蛇,吓得小脚用力,竟然蹦起两尺来高,身子一下缩到几个老太太们中间,她这一跳一缩一喊,那几个本来不怎么害怕的老太太也吓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