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来斤的老王八精,在一通剧烈的焚烧之后,剩下来的这些碎块儿连五斤都没有。就这么点儿东西,被我们哥儿几个三下五除二,风卷残云般吃了个干净,也没人嫌地上脏,心里面儿给自己安慰着,刚才一通剧烈的大火,什么细菌都烧干净了,绝对卫生。
哄抢完了之后,陈金抹着嘴巴说道:“操,一个个都像是没娘的孩子似的,就吃这些乱七八糟的都那么没出息样儿,抢什么抢啊?没吃过是不?”
“去,你-他娘-的刚才比谁抢得都多。”我骂道。
哥儿几个哈哈大笑。
胡老四在门口坐着哭笑不得地说道:“行了行了,孩子们,天不早了,赶紧回去睡觉吧。”
“哎,对对,走了,回去睡觉。”常云亮站起身来就往外走,一边儿说道:“得,还是姚京家的老宅里吧,这么晚了回去敲门儿,我爹准不给开门。”
“放心,我会给你开门儿的。”陈金笑嘻嘻地说道。
“去-你娘-的!”常云亮骂道。
兄弟们再次大笑,我说道:“哟哟,这会儿都不说人家胡爷爷赶你们走啦?都放心啦?”
“这不是没事儿了么?老王八精也烧死了,吃也吃过了,还在这儿愣着干啥?学道术么?嘿嘿。”薛志刚笑呵呵地向外走去。
陈金说道:“那你们先走,回头我和银乐找你们去,给留着门儿啊。”
“得,你们留着学本事吧,我们先走了。”姚京招呼一声,和哥儿几个一起走出了胡老四家的院门儿。
我和陈金俩人上前搀扶起胡老四,往屋子里走去。
之所以陈金说那句话,其实是看了我对他使眼色,所以才那么说的。而我心里有点儿疑惑,所以马上不想走,说起来也是因为胡老四,起初胡老四说要让哥儿几个先走,留下我和陈金,肯定是有事儿要说,如果仅仅只是因为烧死这只老王八精的话,胡老四好像没必要避着我那几个哥们儿吧?
把胡老四扶到炕上之后,陈金掏出烟来,我们俩每人点上一支,又拿起胡老四的烟锅给他点上一袋。我说道:“胡爷爷,您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儿没跟我们俩说呢?”
“嗯,是啊。”胡老四抽了口烟,缓了口气儿,皱着眉头说道:“我总觉得这事儿有点儿蹊跷,老王八精没这么不济事啊,怎么就这么轻易的让你们给逮着了?所以我觉得你们这些天,还是要天天去河里守着,看着,可别出什么事儿啊。”
陈金说:“得了吧,您这也是杞人忧天,老王八精抓回来也让您看了,您总不会不认识它吧?死就死了,有什么好担心的,还让我们去河边儿守着看着,哦,这个大夏天我们啥也别干了,就守在河边儿守株待王八,随时准备当救人英雄么?”
“就是,真那样的话,村里人也不会夸我们好,反而说我们傻。”我笑着说道。
胡老四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让你们整个夏天都守在河边儿,只是,只是……唉,这么说吧,我心里一直不放心,觉得今天晚上烧掉的这只老王八精,不是那只老王八精,哎呀怎么说呢,就是说,这是个冒牌货,是个假的。”
“假的?”我愣了一下,说道:“您老看不出来真假么?”
“看起来是没错儿,可总觉得不对劲儿。”胡老四皱着眉头吸了两口烟,说道:“这老王八精本事真不小,怎么就会让你们给逮着了呢?”
“操,照你这么说,这老王八精是让谁逮着了,才对劲儿?”陈金冷笑道。
我心里禁不住夸赞陈金这话说得好,胡老四这是不服气啊——我们几个年轻人逮着了老王八精,他这张老脸没面子了。可我不能明说,毕竟我不像是陈金那个愣头青,想啥说啥,一点儿都不顾及人家胡老四的面子。
而且……我心里还有点儿隐隐的担忧,或许是让胡老四给说的吧,我心里也泛起了含糊,万一抓到的这只王八精,真不是那只老王八精,该怎么办?闹不好,那只老王八精还真给我们唱了一出狸猫换太子,以假乱真的话……我皱着眉头说道:“胡爷爷,您老也别想那么多了,就按照您说的,我们再小心注意几天,要是没啥动静的话,咱也别想得太多,这只老王八精死了就死了,您别想着是谁抓住的,就算是我们给逮着的,您也是有功之臣嘛,您还想法子杀死了它呢,要不是您的这三昧真火,老王八精缩在壳子里,我们也拿它没办法呢,是吧?”
“你这是什么话?”胡老四眉头一扬,有点儿生气地说道:“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至于因为这点儿事跟你们抢功,嫉妒你们么?”
“没,我绝对没那个意思……”我讪笑着,言不由衷地说道。
“那可不一定。”陈金冷哼着说道,一点儿都不在意胡老四的感受。
胡老四叹气道:“你们啊,唉……其实真不是我多心,而是这事儿确实太过奇怪了,你们想想,这老王八精就算是被烧死了,也得留下那王八壳子吧?可到最后烧成了什么模样?碎了,而且碎裂的那些东西,就那么一丁点儿,碎片儿都像是螃蟹鱼虾似的……”
“您烧死过王八么?王八烧完了该是啥模样?”陈金问道。
“当然烧死过王八,早些年大饥荒时,粮食不够吃,人们还不是都指望着从河里抓来鱼虾王八吃了填肚子么?那王八炖汤喝,有时候干脆就烧着吃,烧了之后也就剩下个壳儿,那王八壳儿硬实着呢,烧裂了它也不会碎。”
“哦,那您烧死过王八精么?”
“没有。”
“哦,烧王八也是用符纸,那个,用您的三昧真火烧的么?”
“普通王八至于用三昧真火烧么?”胡老四不屑地说道。
陈金冷笑一声,说道:“这不就对了嘛,您老也没烧死过王八精,也没用三昧真火烧,那您怎么知道这王八精让三昧真火烧死之后,就不是这模样了呢?”
胡老四无语了。
他们俩在进行着几句简短对话的时候,我在一旁却根本没有听进去,因为我心里忽然有了一种莫名的奇妙感觉,对于胡老四的疑惑和担心,我开始从内心里,认同了。那种感觉,让我甚至感到了一丝的恐惧。
假如这种怀疑成真的话,老王八精的目的何在?
我说道:“行了,咱们赶紧回去歇着吧,胡爷爷也该休息了。胡爷爷,您放心,这几天我还会去河边儿注意些,您老也多留意下。”
说完,我起身往外走去。
陈金笑着跟了出来。
胡老四在后面说道:“嗯,回吧,我会想法子找找那只老王八精的。”
“死了的东西还能找着,那就不是精,是鬼了,呵呵。”陈金不以为然地笑道。
我没有说话,也没有笑,和陈金一起走出了胡老四家。
原本晴朗的星空,此时布满了一块块厚重的阴云,残月在云层中时隐时现。起风了,闷热的空气顷刻间变得凉爽了许多,看来是要下雨了吧?
……
每年的夏天,都会有那么几次接连几天下雨不停的日子,天不放晴,如果雨水不停超过一个星期的时间,就会造成滏阳河和牤牛河的水位猛涨过大,附近几个村子就会赶紧组织人在每一个河堤口筑坝,没日没夜的都会有专门儿的人在河堤上不时地巡逻,防止水位越过河堤,进入村中。
那天晚上烧死了老王八精之后,天就下起了小雨。
小雨连绵,断断续续地下了一天之后,第二天转为了中雨,下了一上午,下午的时候又转为了小雨,到了晚上,雨停了。
不曾想,第三日又下起了小雨。
于是村里人都认为,今年的连阴雨天气,提前开始了,看样子这雨还得下几天,村里已经开始着手安排人,准备筑坝护堤了——那时候电视很少,而且收音机里的天气预报基本上也不怎么准确,所以很少会有人去听去看。对于天气的预测,多半都是村里的老年人凭借着经验去猜测而已。
当村大队部把装泥巴用来筑坝的麻袋都准备好了之后,第四天,天气竟然放晴了。
村里人喘了口气,虚惊一场啊。
本来我和哥儿几个都商量好了,按照前些日子的习惯,继续每天到河堤上溜达,看到哪儿有小孩子洗澡了,就守在旁边儿盯着,防止出现溺水儿童被淹死的事件,不过挨着下了三天雨,我们就清闲了三天。毕竟下雨天,没有哪些小孩子们会傻乎乎地去河里洗澡的,即便是有人会在雨水偶尔停了的间隙时间去河里洗洗澡,祛除下因为天气潮热而导致的浑身的黏糊,那也是大人,小孩子是不会去的。
天气放晴之后,空气中的温度再次升高。
炎炎夏日,又赶上连着下了三天的雨,空气中潮热得让人烦躁,让人上火,即便是坐在屋子里,也是一身的汗,粘粘糊糊的,难受极了。
于是河里面,又热闹起来了,洗澡的人开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