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罪过,虽然算不上罪大恶极,可数量太多了。
而刘宾,他比我们受到的打击更大,偶尔我们去家里找他,他都在家里的床上躺着抽烟,床边的地上扔着几个空酒瓶子,一些花生壳和瓜子壳……不管怎么说吧,他母亲的病,算是除了根儿,以后不会再犯病了,家里剩下那些钱,也足够他刘宾娶媳妇儿了,所以现在他似乎对于花钱,很不在乎,而且家里的钱,竟然全都归刘宾掌控了。
刘宾爹娘在这件事儿之后,更是消沉了许多,他们没脸面对自己的儿子,因为从内心里来讲,他们都认为自己是无可饶恕的罪人,他们间接地害死了自己的父母,公公婆婆,能心安么?想想将来若是刘宾有了媳妇儿之后,同样不把他们的生死当回事儿了,他们能不心痛么?
所以他们把钱全都给了儿子,毕竟这些钱也是儿子赚来的,本来就属于他,而且……他们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拿着这些钱了。
我们这帮人就是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半个多月。
夏天到了最炎热的时候,入伏天了。
这天午后,实在是憋闷得无聊了,屋子里热得像是蒸笼一般,陈金正好来找我了,我们俩闲聊了几句,觉得实在是无聊得紧。这段日子因为刘宾家那点儿事儿,害得我们哥儿几个也都没精打采的,心里一直像是吃了苍蝇般恶心难受……这又应了那句老话,平时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啊!
唉……
我说:“没想到这老天爷还真够毒的,下手真他--娘-的黑,这一下就是十几条人命全走了,而且全都是不得好死,唉,你说这要是真有报应一说,那咱们哥儿几个是不是,将来都不得好死啊?”
“哎你可别乱说,你活该遭报应,你小子就没干过好事儿,可别把我们也拉扯上,我们可都是打小一直做乖孩子,三好学生的,去一趟市里,还专门儿找着老奶奶扶着过马路……”陈金立刻笑着挖苦我,他接着说道:“可你小子不一样,你说说,平时在村里横行霸道了没?你还勾-引良家少女……”
我立刻大怒,瞪眼说道:“放屁,要说老子横行霸道我认了,老子可没勾-引过良家少女,这是纯粹地栽赃,就冲这一点,也得雷劈了你狗-日-的。”
“哟哟,穿上裤子就不认账了?柳雅文不是你老婆啦?你他-娘-的翻脸可真快。”
“操,我当你说什么呢,柳雅文那可不是老子勾-引她,是她……看上咱了,非哭着喊着要嫁给我。”
“呸!你别不要脸了,也不怕遭天谴。”
我反击道:“你狗-日-的要脸,去市里扶人家老奶奶过马路,人家老奶奶压根儿没打算过马路,你他-娘-的死拉硬拽地把人家弄了过去,你那是办好事儿么?”
“那也得怪你们,谁让你们跟老子打赌,说老子不能把那老奶奶扶过去……”
……
在以前,我们都喜欢斗嘴,而且越逗越乐,闲来无事的时候,哥儿几个坐到一起,多半都是斗嘴消磨时间,嘻嘻哈哈地一天就过去了。
可今天我和陈金斗了没几句,突然很默契地停了下来,觉得这样逗几句嘴很无聊,一点儿意义都没有。
沉默了一会儿,陈金说:“去找胡老四吧。”
“找他干啥?”
“问问他,村里还有没有邪物,会不会来邪物。”
“干啥?”
“要是没啥大事儿的话,我想出去打工了……在家里待着,真没劲。”
我愣住了,是啊,总不能一直在家里待着,实在是无聊透顶了,刘宾家这次的事儿,让我们这几个年轻人好像一夜之间,成熟了许多,懂得了许多。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我们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而我们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就是来承受这世间的一些磨难,无论是喜是悲,皆是磨难,都是生活,倘若真的只有快乐,整日里就像我们这样的年轻人一般,打打闹闹,开开心心,纯粹是闲得,闲得无聊到要出毛病了,所以就无事生非了。
可真的一直这样生活下去,也就渐渐地觉得单调,无聊,没劲透顶了。生活,原本就应该多姿多彩,哪怕我们再去吃苦受累,也是让自己的人生,更丰富一些。
吃苦受累都是福,只要能坦坦荡荡地活着,就是福。冥冥中的上苍,一直在默默地注视着人世间的百态,虽然很多时候,上苍无情,不去怜悯人,可是上苍会对那些罪大恶极之人,施加了最严厉的惩罚,从刘宾娘家的事情上,就可以看的出来。
我们哥儿几个私下里也讨论过上苍的存在与否,最终,是否存在依然是个不解之谜,无法确认。这让我想起了《异地书》中开头的那几句话:但凡村庙,多为邪孽异物所居,食人之信仰,取人之精神,得以长存;奉神名仙望,为害与人,索地方灵气,使万物皆难;虽偶有善者,亦不多也。然上天神灵悠悠,少有管制,神乎?仙者?无闲也……
上苍为何物?天道自然又是什么……若是神仙主宰着所谓的天道自然,那么,按照《异地书》中所记,神乎?仙者?无闲也……他们根本没空或者说懒得去管理着世间的许多不平之事,或者,这就是天道,世间的不平,便是天道自然。
所以我们有必要在有生之年,活得更精彩些,让自己的生命中,更加丰富多彩一些。
陈金说:“假如有邪物,咱们跟邪物干上几架,灭几个邪物,那也算是不白过日子了,好歹刺激点儿,精彩点儿,将来跟人说起来,咱们哥儿几个跟妖魔鬼怪干了好几架,还干掉它好几只,那多有面子……再说了,要真是跟邪物干上了,怎么说也算得上是除魔卫道了,卫的这个道,应该就是天道吧?这老天爷它就是再不济,将来咱们万一干了什么出格的事儿,昧了良心了,老天爷记挂着咱的好,总得功过相抵一下,你说是不?”
“那你还想着出去打工?”我疑惑地说道,这小子说这些话,不是自相矛盾了么?
“唉,要是村里没邪物,我可不想在村里待着了。”陈金叹了口气,说道:“你也知道,咱哥们儿在村里的名声实在是不好,自从知道了刘宾娘家的事儿之后,我这心里确实一直不舒坦,总觉得咱亏欠了村里人许多似的,平日走在街上,就觉得有人在后面对咱指指点点,唉……”
“你害怕了?”我强笑着说道。
“嗯,真有点儿害怕。”陈金这个人很坦然,活得很真实,一点儿都不虚伪,他说道:“说句心里话,我觉得咱们以前还真够孙子的,活得一点儿意思都没有,唉,仔细想想,咱们长这么大了,干过什么正事儿没?没有,哦不不,从去年冬天,咱们从奶奶庙里偷了供肉开始,跟邪物耗上了,干起来了,这一来二去,惹了这么多事儿,现在想想,这倒是一件正事儿,怎么说咱也是除魔卫道,也维护了村中的安宁不是?”
我苦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可村里有几个人说咱们对?”
“为啥不说咱对?”陈金反问道。
我怔住了,其实这些事儿在村里已经有了传言,可是为什么村里人依然不说我们的好?
陈金叹了口气,说道:“还不是因为咱们的名声不好么?臭名远扬咯,除非咱们以后彻底改正了,坚持上那么几年甚至一辈子,才能抹去以前在村民中留下的坏印象啊。”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我才说道:“所以你决定出去打工么?”
“嗯,好好干,再也不胡闹了,过得也没啥意思。”陈金点点头。
“那咱们去找找胡老四吧,唉,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想着出去了,可是再想想老太岁,咱们总得让村里安省了,没了邪物再来了,才能出去啊,留下胡老四自己,我不放心。”我起身向外走去。
陈金跟着我说道:“要是村里一直不安省,咱们就一直待在村里么?”
我怔了怔,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可是我心里明白,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儿。
……
毒辣的太阳高高地悬挂在空中,耀的人低下头来都觉得眼花,阳光晒得土路面上滚烫滚烫的,飘起两尺多高灰蒙蒙的尘土,半空中的空气,都被晒得犹若实质般,肉眼都能看到空气的流动,一层层的像是水流的波纹。
我和陈金俩人走在巷子里,虽然俩人都是光着膀子,穿着大裤衩和脱鞋,可走到巷子口的时候,依然是热得汗流浃背。
巷子口挨着渠边儿,有一棵粗大的柳树,枝繁叶茂,遮挡住了阳光,树下一片巨大的树荫。
我们俩走到树荫底下,一屁股歪在几块儿砖头上坐下,这是平日里别人乘凉时坐的地方,早就摆放地整整齐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