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愁的最後这一句,似是亦触动了宁毓的某根心弦。他只觉心中一紧,面上却依旧是温温和和的,将阿愁的手握了,好言相劝道:“我心里劝你的那些话,你该是也听得厌了。但我仍是要说,今日这事,你却真的莫要太放在心上!毕竟五殿下平日里待你是极好的,只是今日之事於他的确是非比寻常!要说五殿下这性子,和礼王倒也有些相似的地方,在他们心中,总有些事是比旁的事更重些的,因此,才会耽搁了这样久……”
阿愁一抬眼,见他说起礼王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千回百转,忽而一声苦笑,反问他道:“你这话在那天可是已对著自己说了许多遍?说过之後,可又有用?”
被他这一问,宁毓的一双眼微微垂下去,一时又再说不出话来,只是盯著眼前的酒杯,似在发呆。见他如此,阿愁的心中顿时又起了些愧疚之心,立刻回握了他的手道:“是我不好!辜负了你的一片好心,竟还拿那些话勾起你的伤心!我且自罚三杯吧!”
话音未落,阿愁已起身伸手去够窗边的一只未开封的酒坛,还未够著,便觉得一只手从後将他拉住,只听宁毓又道:“你几时又和我这样见外了!我岂会不知你今日心中苦闷,既知你心中苦闷,我又岂会因为这些小事便与你生气?你且莫要再喝了,再喝下去,若是五殿下之後有事寻你,岂非便要误了大事?”
听了他这一番体贴劝慰的话,阿愁却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不管不顾的仍是取了一坛新酒,拍开那封口,先自酌自饮了一杯,方才道:“你这话却错了!他今日的大事只在那永安宫,岂还会有功夫再来寻我?”
宁毓听他说得苦涩,亦随著他的话黯淡了神色,片刻之後,竟抬眼看著他重重点了点头,道:“既如此,今日我便陪你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看著宁毓一片赤诚的眼神,阿愁顿时觉得心里那钝钝的痛稍稍被安抚了些许,随著口中那一声响亮的回答,他的眼里几乎要涌出热泪。
为了掩饰这突如其来的激动情绪,他赶紧再次抬手饮下一杯,随後将空空的杯底朝向宁毓。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虽然还称不上是全然的开朗,但也已不再苦得像哭,而是充满著对宁毓给予他的这份珍贵友情的诚挚感激之意。
但阿愁毕竟还是不敢真的喝醉的。
这是因为,虽然阿愁心中已完全将宁毓视为知己,但他却还未有合适的时机向宁毓表明自己真正的身份。而阿愁不敢保证,在喝醉的状态下,自己仍能克制住露出自己的狐狸耳朵和尾巴的冲动。令阿愁真正担心,甚至害怕的是,若是这样的状况不幸真的发生,被吓到的宁毓之後还会不会肯和自己继续做朋友。
因此那天当阿愁走出醉香楼的时候,虽然已明显比平日里喋喋不休,而且说起话来还有些大舌头,但他行走的轨迹,至少还能保持一条不算太平整的直线。尽管如此,宁毓看著他那双似乎时时刻刻都在找寻焦点的眼睛,仍是担心不已的问道:“阿愁,还是让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不用!”
阿愁摆手的弧度有些大,看上去几乎像是在空中乱挥。就连宁毓想伸手去捉他的手时,都被他那劲道十足的挥舞一下子甩开了。
这下,宁毓更担心,也更坚持了:“阿愁,我送你回去!”
“真的不用!”阿愁总算将手放了下来,却是主动去回握了他的手,“嘿嘿”笑了两声,忽然道,“宁毓,你真好!”
“嗯……我们走吧。”虽然是颇无厘头的赞扬,却依旧让宁毓笑得腼腆,同时还有几分欣慰。
“不用了!我没醉!你还是赶快回王府去吧……嗝……否则礼王要是怪罪下来,说我成天将你拐出府去,反倒耽误了府里的正事,我可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阿愁最後这串头头是道的话倒还真令宁毓听不出他是醉了还是没醉。可说完这一串之後,阿愁便一下放开宁毓的手,一溜烟便跑出了好远一段距离。
阿愁这麽一路不回头跑著跑著,转眼便来到了他的狐狸窝前。只见他“嗖”的一下钻进门里,才在屋子里站稳,他脑袋上的那对尖耳朵便一下子跳了出来。
下一个瞬间,他只听院子里传来“砰”的一声,心中猛然就是一惊,酒也早已醒了大半。愣怔了一瞬间之後,他用力吼了声“是谁”,身子更是飞快的就来到门边。
但等他推开门时,却只见院子里空落落的,目之所及的小巷内亦是空无一人。
小心翼翼的来到院中,阿愁四下张望了好一阵子,似在寻找有人来过的蛛丝马迹。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窗下那把他平日里用来砍柴,现在却滑落在地的斧子上……
上一次砍完柴後,自己的确是仍将那把斧子好好的倚在窗下。那麽,究竟是风,还是……
☆、(10鲜币)第八十三章 新生
阿愁躺在自己那狐狸窝的那张大床上,蜷成一团睡得很香。睡到一半,阿愁忽然觉得背上吹起一阵阴风,凉飕飕的,刮得他光溜溜不著寸缕的背部皮肤上瞬间起了一层细细的小疙瘩。
阿愁迷迷糊糊的在心里奇怪著,自己明明没翻身啊,这风是怎麽穿过那之前还盖得严严实实的被子,钻进被窝里来的呢?
才这麽琢磨著呢,已有一双冷得好似冰块的手一把扶上了他的腰,刺激的触感将阿愁扎扎实实的冻醒了过来。紧跟著,阿愁便感到自己耳边刮起了一阵暖暖的风,一个低低的呢喃便随著那风儿传了过来:“阿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