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二哥和那人竟是旧识麽?”可盛宁闻言,却是惊奇不已,发自内心的赞道,“二哥果真是交游广阔!”
盛昌却微笑著摇头道:“旧识倒是言重了,最多不过交浅言深罢了。”
盛宁道:“既是交浅言深,那二哥要问他讨幅字来,却也不难吧。”
“那倒是当真是不难。”盛昌颔首,脸上的微笑陡然间变得高深莫测起来,却道,“虽不难,但只这样也太无趣了些。”
盛昌说这话时的表情,就连阿愁见了都不禁心中警铃大作,何况盛宁对他知根知底,立刻好奇道:“二哥又有什麽鬼点子了?”
盛昌听了这话,假意面色一沈,朝他啐了一口,道:“什麽鬼点子!好不难听!”骂完之後神色却又一下子黯了几分,叹道:“宁儿,我们这些兄弟中,仁王身後有太後和朝中一干重臣,忠王仗著皇後在宫中的势力,亦是不容小觑,礼王和七皇弟的生母淑妃虽不在了,但他们的外公可是三军兵马大元帅,是个连父皇都忌惮三分的主,加上父皇现在独宠贤妃,六皇弟子凭母贵,唯有你我……嗳,早几年母妃虽有父皇万般宠爱,犹是经历了多少凶险方才在後宫立稳根基,现如今母妃……我们更不能仰仗母妃了,只有靠你我二人相互扶持……”
盛昌说时,神情口吻之真挚,听得阿愁都大感唏嘘。因此更不要说盛宁,这一番话听下来,眼中竟隐隐有水光闪动。此刻听盛昌话音渐弱,盛宁立刻握住他的手坚定的打断道:“二哥,你莫要说了,这些我都是知道的。”
盛昌见状,赶紧用力回握住他的手,微微笑道:“宁儿你自然是知道的,我这不过是忽有所感罢了。”一边说著,一边面上情态已恢复如常,轻快的站起身来。
盛宁见他这般来去如风,自然关切道:“怎麽?二哥已要回去了麽?”
“是要回去了。”盛昌点头道,“那蔺老头自从红遍了京城之後,便嫌旁人吵,诸事烦,也不知会一声,就不知躲到哪儿去了。那日被忠王问起,我好容易才在个犄角旮旯里寻到他,已约了明日要给忠王引荐,岂能不早些回去好好准备一番?”
说这些话时,盛昌仍只是微微笑著,但盛宁却觉得他此时的笑容,比之方才不知添上了多少飞扬自信的神采,令他那张原本就豔若桃李的脸,简直变得无比光彩照人起来。也正因为此,盛宁竟一时再说不出一句质疑的话来,因此只是默默的目送著他的身影,消失在房门之外……
☆、第九章 佛珠
自盛昌前来拜访之後又过了两日,早春的风吹得一日暖似一日,盛宁虽还不肯脱下他那一身厚重的冬衣,却也禁不住那皇宫後花园中生意盎然的诱惑,忍不住趁著午後日头正好,便带著阿愁出来闲逛。
走了一阵逛得累了,两人随便找了间亭子稍事歇息。坐定之後,盛宁向四周环顾一圈,满面红光,摇头晃脑的吟出一句:“花向今朝粉面匀,柳因何事翠眉颦?”吟罢忽然媚眼儿一飞,将脑袋往阿愁的方向凑了凑,道:“阿愁,你可瞧见了刚才过去的两个姑娘?”
阿愁摇头。这一路行来,他除了要顾著呼应盛宁对著那些个刚长出的新芽,才冒出的花蕊发出的极不庄重的大呼小叫,剩下的时间里还要劝盛宁莫要剥笋似的剥衣服,仔细一不小心著了凉,这才有功夫坐下喘口气,哪里就有功夫留意对面走来的人是男是女,还是不男不女了。
见他一脸茫然的样子,盛宁一边吧唧著嘴一边摇头轻叹道:“阿愁你也未免太不解风情了些!亏得人家还回过头来偷眼瞧你哩!”
“那又如何?”阿愁眼观鼻,鼻观心,一脸正直,──难道她们抛个媚眼过来自己就要抛个回去麽?可是淫乱後宫什麽的,不是要……要那个……去势的吗?
这儿有个误会,──其实淫乱後宫是死罪。不过阿愁那时还不懂。而且就算他懂,他也还是觉得跟脖子上挨一刀比起来,还是下面挨一刀比较恐怖些!
“嗳,阿愁你怎麽这样闷!”盛宁同样不懂,不懂阿愁此刻躁动的内心,只是自顾自的笑道,“嗳,我还记得当年礼王身边的伴读宁毓,那端得是伶牙俐齿,文采风流,当年四皇兄,──也就是礼王,──还未搬出宫去时,每到宁毓进宫伴读的时候,那些丫头们个个都要争著上含冰殿送东西哩!──嗳,只可惜……”
盛宁的这个停顿很是时候,阿愁正被他把好奇心勾了起来,立刻等不及追问道:“何事可惜?”
盛宁摇著头,脸上的表情很难说是遗憾还是满意,不慌不忙的道:“可惜後来终於还是传出些不好听的,也不知是哪个多事的,竟嚼舌根嚼到太後耳朵里去了!若非四皇兄是个重情义的,在太後和皇後面前求了好几次情,最後宁毓定然不止是得个永远不得入宫的责罚,只是可怜了四皇兄……嗳,阿愁,你为何这样看著我?”
好一阵滔滔不绝之後,盛宁才发现自己那唯一的听众不知从什麽时候起,盯著自己看的那一双眼睛里,连眼珠子都不会动了!其实阿愁是心中惊讶哩,──认识这麽长时间以来,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小主人也是这麽的……这麽的爱嚼舌根。
但阿愁再一想,这後宫就这麽大,虽然那些吃喝玩乐的是从不曾短少的,但自己才呆了这些日子,便有些怀念起之前那在山间野林里光著屁股瞎跑,有一顿没一顿却还是每天傻乐的时光了。更何况盛宁自打生下来就住在这里,这後花园再美的景致看久了也是会腻的,腻了之後他除了听那些丫鬟太监们嚼嚼舌根,自己再跟人嚼嚼舌根,还能干些什麽呢?
想到这,阿愁忽然觉得盛宁有点可怜,因此心中暗暗想著以後得再对他好点。
可就在阿愁还沈浸在他那自我满足的母性情怀里的时候,一股令他印象深刻的恶心气味便顶不是时机的顺著熏风飘进了他的鼻子里,顶不给面子的便将周围的气氛破坏了个干净!
因此上一刻阿愁的脸上还散发著圣母的光辉,下一刻就像被人从背後打了一拳似的,满嘴白牙全龇起来了。再猛一回头,阿愁就见那穿过整个後花园的小径上,正从远远的地方走来一个人,──那身影还是那麽该死的正气凌然!
“无嗔师父!”